□顾云霞
整个四月,是被疼痛困扰的季节。在三十五岁生日到来之际,迎来了生命中的最后一颗牙———智齿,美其名曰“智齿”,却丝毫没有智慧之感,相反带来的却是勾魂入魄的疼痛,丝丝入骨,绵绵无绝期。
平日里,看见身边的同事朋友因智齿在体内分崩离隙煎熬,心中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却不料想,某日清晨醒来,智齿已悄悄冒了芽尖。镜子中的那张脸,已是冰火两重天,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边是睡意惺松、日渐干涸的月牙泉;一边却是如火如荼、热气腾腾的小汤山,人生中的最后一颗牙就此浑然不觉中不期而至,看那“小汤山”云蒸霞蔚的样子,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这还仅仅是智齿到来的第一天。
第二天,为了智齿改变作息,早早睡下,心想好生陪着它,虽说从医学角度只是一颗废牙,却要费尽心思陪它经历一次成长的烦恼。都说智齿是人生的分界,心智成熟的标志。或许它还能换来创作的灵感受,写作的巅峰。就这样在“小汤山”的火烧火燎中睡下,可是半夜醒来,隐约的疼痛丝丝入扣,爬上耳根,攀上脑际,让人清醒万分。醒来万籁俱寂,只有翻开书本,可书上黑白分明的字,分明是细小的锤子,一下下清脆的敲在脑壳上。就这样静静的等待一颗牙破壳而出,黑夜里甚至能听得见碎碎的成长的声音。
第三天,再也熬不住,奔赴医院,叩开牙科的门。牙医透过厚厚的镜片审视着此刻安份的它,用专业、肯定的语气透过挡住半张脸的口罩断定———典型的智齿周冠炎,要拔。他决定了智齿的命运,无数的临床病例奠定了他的勇气,而我便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颗。只是还要等待些日子,等消炎了,退肿了再拔除。
于是智齿的到来打破了整个四月的计划:朋友聚会、四月的出游、周末的图书馆、写作的灵感,只为了等待这样一颗牙的出现。就象一列火车,在轨道上俨然熄火,不知去向何方。在医院的输液大厅,看着点滴从高高的玻璃瓶中坠落,象时间的漏斗从指尖滑过,一滴一滴经过千沟万壑到达智齿的彼岸,心里希望它能到得更顺畅些。输液厅里,护士无一例外裹着严严实实的白色,匆匆的路过,匆匆的来回,象一团云,轻踮脚尖,换下瓶子,匆匆离去。生命因此停下了脚步,智齿也成就了一些想象的空间。
想象着若干天后,在医生的熟练操作下被拔除,在牙龈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布满黑紫色的淤血,深深的坑、鲜红的未长好的肉、狰狞的伤口,好比沙滩上贝壳投奔大海后留下的脚印,脚印会被涌上的潮水渐渐洗平,而这个大坑一时是难以平静的。心中不免又有了一些不舍,舌尖轻触不安份的牙,焦灼的疼痛过后,又多了些顿悟。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平日里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牙也是如此。体内的三十二颗牙,成长的季节不同,关系也不尽相同。如果单看这牙齿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涵盖了君子、小人和庸人的道理。君子受人尊敬,小人遭人唾弃,庸人平淡一生。这牙更是如此,每日必用的被奉之为君子,可有可无的视之为庸人,若是长了牙虫、带来痛楚的就唾之为小人,恨不得即刻一刀两断,就象此刻摆在面前的这颗智齿。可是在人生的旅途中,往往成就你的不是君子而是小人。因为小人,你才会兢兢业业、出人头地。自古也有“衰兵必胜”的说法,人分三六九等,既有君子必有小人,君子的成长需要小人,是小人成就了君子,从某种角度来说,小人才是站在君子后面默默无闻的英雄人物。想象着牙端里这颗默默无闻的智齿,想起曾经有人告诉我,要用一颗感激的心去对待周围的人,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用一颗宽容的心去处理每一件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世上的事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会有不同的结果。遭遇小人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要看如何去理解。用一颗感激之心,宽容之心对待他们,古人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没有小人何来君子?感谢小人,他将逼着你比他更强,感谢小人,他把你由平淡无奇成就了胸襟坦荡。也感谢那即将离去的智齿,它早已是我眼中的君子,“小汤山”的火烧火燎,痛并快乐着,在这之后还多了些大彻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