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老庙
现代人很少读写书信了，但人际之间更真实的血肉和心跳总是在书信中流淌。2010年第6期《收获》杂志厚厚头条就是《曹禺巴金书简》，我认真拜读感慨良多。
巴金年长曹禺6岁，曹禺20多岁创作成名作也是代表作《雷雨》，就是巴金激情朗诵手稿后推荐《文学季刊》发表的。他们生前长达60多年的交往，见证着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变迁，而他们的书简也就写了60多年，彼此留下了心灵最真实的声音。曹禺、沈从文、萧乾是巴金自叹不如的3位天才文友，而巴金与曹禺的交往时间是最长的。曹禺少年成名，建国后多次努力也写不出任何有艺术价值的优秀作品，这有时代社会环境的原因，也有个人性情思想的原由。八十年代初，80岁的巴金冒着风险压力勇敢写作发表《随想录》，曹禺在北京一次庄重的同仁聚会中冲动地说：“跟巴金相比，我是混蛋，简直不是人！”白桦电影剧本《苦恋》曾遭遇政治大批判，巴金一直为之辩护讲真话，而曹禺因为自个少年作品《原野》搬上银幕也挨批，居然在会上发言说，看了《苦恋》，他气愤之极，恨不得一头把电影银幕撞碎。阶级斗争的政治阴影已经让曹禺产生了求生自保的本能，稍有风吹草动就绷紧斗争之弦。晚辈黄永玉1983年曾给曹禺写长信：“你是我的极尊敬的前辈，所以我对你要严！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伟大的通灵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条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像晚上喝了浓茶清醒于混沌之中。命题不巩固，不缜密，演释、分析得也不透彻。过去数不尽的精妙的休止符、节拍，冷热、快慢的安排，那一箩一筐的隽语都消失了。”黄永玉的长信汪洋几千字，曹禺叫女儿隆重装裱相册，读给每一位朋友听，读给外国友人听，说非常痛快非常过瘾。女儿万方在《灵魂的石头》中解剖父亲“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一种痛苦持续不断地困扰着他”。
在现代文学史上，曹禺是话剧大师，是公认的天才文人，巴金巴望他成为中国的莎士比亚，但过多的政治斗争和运动劫难把他的创作天才废了。当然，文革结束后，曹禺有很多良好的创作时机，但他走不出阴影，自宫天才，为守住那点“势位”放弃了写作。有人说，做中国知识分子考验特别多，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又要经历经济大革命，多少优秀文人为守住那点官帽和钱袋放弃了美好的天赋，甚至成了文化艺术的敌人，可悲可叹！“鲁郭茅巴老曹朱郁闻叶”，这是中国文学史的经典排位，曹禺的天才曾经尽情喷涌过，但他敏感脆弱好冲动，在巴金的客厅里表达朗读会跳飞起来滚落地板，永远是个不稳重欠坚定的弟弟；而巴金永远是巴金，生命不息创作不止，那怕成了植物人也要讲真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