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
我的童话写作,完全依赖灵感的降临。就好像田地里收成的好坏,完全仰仗老天爷是否风调雨顺。
相比于其他作家,我算不上是敏感的人。能让他们心有所动的事物,在我这儿,常常不起一丝波澜,我有时候怀疑自己拥有的是否一颗木头的心,这也入不了文,那也入不了文。难怪灵感对我如此吝啬,她十天半月的不来,她一个月两个月的不出现,我望穿秋水地等候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她,她就是躲着不见面。往往要在我绝望的时候,她才会突然地,调皮而轻盈地轻叩我的脑壳,“嗨,我来了。”
她来了,我捧她在手里,放她在心里。她像一枚细细的种子,我殚精竭虑想要她生根发芽。我为她成天胡思乱想,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将成为孕育她的土壤。想得越多,土壤便越肥沃,她将来的长势便会越好。而生什么根发什么芽,长什么叶开什么花,却是不能预知的。我好享受在这个过程中遇上的种种惊喜,或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是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终于有一天,她破土而出,有了强壮的根须,有了第一片叶子,开出了第一朵花,我看着她慢慢地丰盈繁茂,然后在某个日子里心满意足摘下她的果实。
有好几年时间里,我痴迷于“鬼精灵”童话的写作,如《最后一个魔鬼在雕花木床下》、《到你心里躲一躲》、《鬼的年》、《绿藤红藤》等,这些童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喜欢和关注,于是经常有读者问我,你为什么写鬼童话?我于是也问自己,为什么不以兔子啊、狗啊、猫啊、老鼠啊、獾啊、鼹鼠啊,作为童话的主人公呢?我说不太明白,我只知道这些字眼不能让我的心起一丝一缕波澜,而当我突然和“鬼”这个字眼碰撞的时候,我的心动了,活泛了,灵感汹涌而至,故事接二连三地蹦出来。
小时候不敢听鬼故事,但生活在村子里,多多少少总会听到一些。记得其中有一个说的是一只鬼从水里钻出来,吓死了岸上的四个人。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坐在戏台前,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边一口池塘水平如镜,一位老伯一边看戏一边断断续续地给我们几个孩子讲着。突然毫无预兆地,戏台倒塌了,我被压在了下面。幸运的是我很快爬了出来,毫发无损,没有一个人受伤。我拍着身上的尘土,眼睛无意间瞥到了池塘,池塘中央咕嘟咕嘟冒了一小会儿水泡,我打了个哆嗦,擦擦眼睛,水泡不见了。
这以后但凡有人要说鬼故事,我就把两只耳朵紧紧捂着,一个字也不要听。直到上初中时看了《聊斋志异》,喜欢极了里面的婴宁呀小倩呀阿宝呀,晚上都能梦见她们。
于是在很多年很多年后,我开始写不吓人的鬼故事,调皮的善良的忧伤的浪漫的鬼,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写醉了,想,世界上如果真有这些可爱的鬼,这个世界一定会好玩许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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