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樟树
(上接4月8日6版)“妈妈,你把奖状剥下来有什么用?国民党都不在了。”
童河国心急,觉得母亲在做无聊的事情。
“河国把墙上的奖状、证书都剥下来,荷琳烧掉,看住火,荷蓉和我楼上楼下找爸爸的这些东西。解放军进城了,国民党逃了,解放军会来抓爸爸的,这些都是证据,我们赶快烧了,妈妈都差点忘记了,差点闯大祸了,你们明白了吗?”
舒湘燕说得很快,边说边爬到五斗柜,把上面樟树箱拿下来,荷蓉河国在下面接。
妈妈一说,他们马上醒悟过来,明白了,心里特别后怕。
荷琳到天井找了一只破脸盆,就把哥哥剥下的父亲抗日战争得的奖状、证书放进去点燃,母亲把门关上。舒湘燕提醒大家讲话讲轻点,大家心里都很难受,这些本来是父亲作为军人的荣誉,家人的骄傲,全村人的羡慕,现在,心里说不出的味道,母亲担心这些留下来对父亲不利,一烧了之是最干脆的,留下来一定凶多吉少。
烧了几张,荷琳舍不得烧,每张奖状她都要反反复复看几遍,并且不停地问母亲,母亲忙着翻箱倒柜找老公的证件,当荷琳问个不停的时候,荷蓉会凑过来瞟一眼,之后告诉她:
“这张爸爸长沙会战的二等功奖状”。
“这是爸爸黄埔军校毕业证书”。
“这是爸爸连长培训的证书。”
母亲找出父亲的许多证件和照片,他们都围在脸盆边,心情凝重,父亲穿正规军装的照片又帅又神气又威武,有一张照片胸前挂着许多勋章,荷琳把照片递给了母亲,舒湘燕也看了很久:
“这照片没有看到过,真的很神气啊。”
听见母亲感叹,孩子们都偷偷笑了。
“可惜一切都烟消云散。”
孩子们又陷入沉思。
“快放进去烧,抓紧点。”
舒湘燕心里像刀割,起身去整理箱子,此时,河国目不转睛看着妹妹在烧父亲的荣誉,他的表情很凝重。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纸烟味,河国用细棒挑看那些没有烧尽的还留半张字的证件,荷蓉会主动和他说那是什么字,什么意思,河国、荷琳都没有读过一天书。
烧了很久,天也暗了,最后一束火焰消失的时候,感觉脸盆里是满满的一盆黑色,黑色是那样轻薄,那些奖状、证书、证件变成灰烬后,不断变成四周翘起的薄片,黑色下来是点点的红透的星火,很快,星火也消失了,三人才从脸盆边站起来。
“妈妈,烧好了。”
“以后不管遇到谁,都要说不知道。”舒湘燕又转过身体面对三个孩子,“就是有人问你们,你爸爸有奖状吗?你们要说“不知道”,明白没有?”
“明白了。”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让舒湘燕很放心。
“妈妈做饭,你们快去溪边洗洗手洗洗脚吧。注意点,水火无情的。”
“知道了。”
解放军进城第二天,舒湘燕仍旧带着最小的女儿荷琳来到前山,荷琳看着气喘吁吁的母亲,心里也非常难过,她渐渐懂得了自己的父亲和现在的解放军不是一路的人,解放军要抓的是她爸爸不是去抓坏人,从母亲的表情中,她明白父亲的危险,但是渐行渐远的父亲让本来消瘦的母亲更加忧愁,这才是她心里最痛苦的。
母亲舒湘燕总觉得愧对女儿,女儿十岁生日这天,家里穷得荷琳也没有吃上生日面,更没有鸡蛋,那时童华清几乎失踪,家里已经是启不开锅盖的日子,懂事的荷琳一次次安慰母亲,不过生日没有关系,因为懂事反而让舒湘燕更加难受。
今天很早,舒湘燕带着女儿荷琳,很快消失在村对面的小路上,舒湘燕和女儿用尽全身力气快步爬到村庄前山的山岗炮头,小村才看不见,这样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在山路旁找到可以坐的石块坐了下来,因为舒湘燕挺着大肚子,荷琳就拉住母亲的一只手,让母亲慢慢坐到石头上。
炮头这里是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直通到大玉山山顶,一条路横过前山半山腰,向西边转到大雪凹山竹林。
舒湘燕坐下来,累得就不想走。每当肚子里的小孩胎动,她的眼泪就往肚子里咽,她清楚得很,目前这个形势,老公迟早会被抓走的,抓走了,命就难保,她其实最担心是肚子里的孩子,这辈子他永远见不到自己父亲,她可怜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在乎老公。
从内战开始,舒湘燕就一直担心,兄弟相争,才会出现惨无人道的你死我活,兄弟相争才会心狠手辣,兄弟相争才会让人心情复杂,当初打日本人,大家只会一致对外,而今,她不想多想。
这时,女儿荷琳却不断地问她:
“妈妈,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爸爸,爸爸打了那么多年日本人,也不对吗?”
“日本人侵略我们,爸爸打他们,天经地义,没有不对。”
“共产党为什么要解放全人类?我们要爸爸回家就是了。”
“那是胡说吧?什么叫解放啊?国民党政府对我们也很好。”
“是啊,我们爸爸不在家,是为了打战,他们现在要抓我们爸爸,那才是土匪啊。”
“说不清楚的,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说这些话,改朝换代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知道的,妈妈。”荷琳站在母亲旁边,帮母亲揉肩膀,母亲被揉得舒服,暂时忘了眼前的痛苦,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被荷琳看见了,荷琳心里那个暖和:
“妈妈,你笑得好美哦。”荷琳也被母亲的笑脸感染了,笑得更灿烂,还情不自禁往母亲的脸颊亲了一口,母亲被女儿润湿的嘴唇亲得痒痒地笑出声来,顺手把女儿拖到两腿之间,荷琳的脸正对着母亲鼓鼓的肚子:
“荷琳,你喜欢妈妈生妹妹还是弟弟?”
“喜欢弟弟、妈妈。”
荷琳很果断。
“妈妈也喜欢给你生个弟弟。”母亲开心地看着女儿,“你会照顾弟弟吗?”
“会的,妈妈。”
她们暂时忘记了烦恼,寂静的山里只有偶尔鸣叫的小鸟和飞虫的声音,之后就是不远处山水跌落山石而发出的声音。
休息了一会,她们很快就恢复了体力,荷琳和舒湘燕就起来继续走,因为那些山地离这里还很远,只有到那里才安全。到那里,需要穿过两座山弯,两座山弯过去就是村民的种植番薯、黄豆的山地,夏天,番薯还扦插不久,正在茂盛生长的时候,而早熟的黄豆已经收过了,正是捡豆子的时候,她们母女两人就一块地一块地地仔细寻找,有时发现一棵漏拔的黄豆,她们就开心极了,母亲如果发现,就会情不自禁呼唤女儿:
“琳琳:我这里有棵黄豆,豆荚很饱满嗳。”
荷琳就跑过去看个清楚,如果荷琳发现地角落一株歪倒的黄豆,她也会兴奋地呼唤母亲:
“妈妈、妈妈,我这里有株黄豆,生了好多哦。”
母亲舒湘燕也会走过去帮女儿拔出来,母亲还会说:
“他们真粗心啊,这么好的黄豆都会漏拔的。”
舒湘燕收获了黄豆还要替主人惋惜。
3
“妈妈你傻的,他们粗心,我们才有黄豆捡啊,如果很细心,我们捡什么啊?”
荷琳笑笑母亲,把豆荚一个一个摘下来放进篮子里,
母亲听见女儿说、也便不惋惜了:
“对啊,我女儿真聪明,今天晚上我们回家有黄豆汤喝了,不过,作为种豆的人,细心才对。”
听见母亲这样说,荷琳就特别开心,那些漏拔的黄豆都在地边或者杂草很茂盛的地方,荷琳找得特别认真,比较阴的地方,黄豆豆荚还是青色的,黄豆就没有老,回家就可以炖黄豆汤。
“妈妈,我们等会把青黄豆和老黄豆分开来,这样回家就很方便了。”
“好的。”
她们捡完这块就到另一块地去捡,顺便把猪草也拔了。她们从来不碰人家地里没有拔的黄豆。
到地里捡杂粮也是内战以后才开始的,确实已经无米下锅,东家西家都欠满了,所以她们一家人就开始捡人家田里的稻谷、玉米、番薯,黄豆、高粱,反正什么都捡,在母亲的带领下,一切面子都迎刃而解,经常的时候,捡回家的粮食一天还吃不完,这是让她们最有信心的,母亲也教会她们认识山上地里可以吃的野果和不可以吃的蘑菇,这让她们爱上了自然植物,让她们懂得了许多草药。
中午的时候她们也没有回家,下午的时候她们听见了仰天枪“碰、碰、碰”的声音,这让舒湘燕多次瘫倒地上。
舒湘燕心里很清楚,共产党归城后,自己的老公虽然不可能在村里,但是共产党一定不会放过他,自己一家开始动荡不安了,她愁的是一个家,抗日战争,老公保家卫国,妻离子散、夫妻分居,生活清苦、天经地义,而今,别人过上平安的日子,而自己一家就因为老公是军人,就因为老公出生入死,打日本人、参加内战,现在却成了共产党的抓捕对象,作为军人,错在哪里呢?
母女俩在外面呆了一天,心里已经很烦躁,她们又为河国、荷蓉担心,下午又开始起雨意,在这个梅雨季节,风一吹还感觉寒冷,浑身不舒服,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共产党,谁会在外面挨冻啊?
他们沿着小路返回到山岗炮头,舒湘燕就停下脚步,她吩咐荷琳:
“阿琳,你走前面去看看,村里有没有解放军?”
“好的,妈妈,我会注意的。”荷琳打断母亲想继续说的话,她心里早就知道了,就是要轻手轻脚,快看见村口时要马上躲到路边的草丛不要暴露自己,否则村口的人看过来,一眼就会发现目标的等等。
荷琳小心地爬下炮头,沿着路的左边挨着灌木走一步看一眼,当她看清村里的时候,迅速连跑带爬返回母亲坐的地方:
“妈妈,妈妈,村里都是解放军。”
“妈妈,妈妈,村里都是解放军。”荷琳惊慌失措地告诉母亲,“妈妈怎么办?”
舒湘燕半天说不出话来,知道是凶多吉少。呆在外面也不是办法,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童华清?
“阿琳,总没有办法的,总要回家的,总不可能在山上过夜的。”
傍晚的天色有点昏暗,他们小心沿着通向村里的小路走,他们看清在村里走来走去的解放军。
母女两人边走路边商量:
“阿琳,你过桥进村就马上逃到我们房子后面的上世界间大院,千万不要去我们家,在我们家停留。解放军一定包围我们家的。”
舒湘燕一而再再而三吩咐女儿。
“妈妈,我会的,你自己要小心。”
荷琳的坚决冷静让舒湘燕心头很安慰,荷琳从小机灵,脾气也有,胆子也有,自从早年送人回来以后,母亲就更喜欢她,无数次向女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把她送人了,才让荷琳受伤害的心灵得到安抚。
她们很快接近桥头,这是一座木头桥,几块木头高高挂在桥面上,长年风吹雨打,木头都晒成乌黑发亮,桥两边是杂草和小灌木,梅雨季节时已经很茂密,她们俩接近村子,因为这些草木遮挡而没有引起解放军的注意。
她们娘俩穿过木桥后,发现自己住的院子,前门后门都是解放军把守,进去就完蛋了,舒湘燕急中生智:
“阿琳,我们上香火世间躲躲,妈妈逃这边,你逃那边,躲到楼上莫出声。”
“好的,妈妈,你也一定要躲好。”
荷琳边回答边快步从侧门进入水川仙溪前的四合院,又快速穿过小巷从侧门进入水川最大的四合院上世间四合院。
荷琳拎着小竹篮,连跑带逃穿过四合院左边的阶沿走廊,边哭边逃,又不敢哭出声音,看见表姑婆冯素秋坐在自家门口的阶沿上梳头,她惊慌礼貌地叫了一声:
“表姑婆。”
冯素秋看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荷琳,马上安慰她:
“阿琳不要哭,快逃到清河哥嫂楼上去。”
冯素秋边说边直指方向。
童荷琳点点头,拼命往清河哥嫂家跑。
林清河家在四合院的东北角,四合院转角的房子室内特别黑暗,正面对着四合院阶沿的北走廊,正门进去一半处有个侧门,侧门处有通上两楼的木梯,听见冯素秋说话,在屋里做针线活的林清河老婆朱金莲马上走到门口,只见满脸苍白的荷琳已经跑进她家门口。
“别慌张,扶好楼梯,快爬上去,会没事的,别哭了噢,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朱金莲伸出右手拉了荷琳一把,荷琳感动得差点哭出声音,她其实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妈妈,她跑进朱金莲阿婆家的时候,依稀听见背后冯素秋和母亲说话的声音。
荷琳走进房屋里面,到侧门看清两脚梯后,迅速爬到二楼,朱金莲马上把两脚梯拿下来,侧放到后壁墙那里,感觉妥当后就马上返回床头继续做针线活。
荷琳爬到楼梯那会儿,几位解放军已经冲进这个大四合院,她们母女前脚跑,解放军后脚追。
荷琳爬上楼板后,就很快钻进一张床底下,眼泪不停地流出来,但是不敢哭出一点声音,她听见自己心脏极速地跳动,她担心妈妈,她听见解放军态度很差的盘问声和很恐惧的声音。
“大妈,你有没有看见刚才一位妇女和一个小女孩从这里跑过去吗?”
几位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围住冯素秋。
“没有看到。”冯素秋坐在竹椅上不紧不慢梳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我一直坐这里,没有看见有人从我这里跑过。”
几位解放军看看院子里,家家门口都站村民,村民对他们面无表情,解放军疑神疑鬼,沿着四合院走廊搜查了一圈,就从原路返回到溪沿的四合院。
前面,舒湘燕看见荷琳跑向四合院清河哥嫂家,心里才放心,自己也很快穿过四合院的西面走廊,爬上走廊北头楼梯,躲到林含清李疏莹夫妇的厨房里,这厨房靠山,比正房高出一层,有一架木梯摆在走廊北边,厨房如果没有天窗,大白天都漆黑墨黑的。
舒湘燕早就已经想过很多,自己被解放军抓不抓去都无所谓,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孩子们也跟着遭这个罪,自从抗日开始,一家人就没有安宁过,而现在,自己和家人还要受丈夫连累。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胸闷、烦躁、绝望。
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荷琳还只有十岁,河国、河蓉都需要人管的时候,正因为家中有个当兵的人,一切都不一样。现在,只要看见解放军,心头就慌乱得很,越想眼泪就越多。
童荷琳躲在朱金莲的楼上,朱金莲正是林高帆的母亲,虽然许多年后,童荷琳成了林高帆的妻子,林清河朱金莲夫妇成了童荷琳的公公婆婆,但是十岁的荷琳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童荷琳躲在林高帆睡的床底下,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一清二楚听见解放军盘问冯素秋表姑婆的话,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解放军的声音,她一个人躲在黑暗的楼上,一段时间过去,她渐渐看清周围的一切,原路楼上有三张床,她想,一定是高帆妹妹们睡的,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妈妈,不知道妈妈怎么样,眼泪就不停流淌,她不敢哭,知道解放军还在她们村子里。她虽然很疲惫了,但是也不敢睡,她又担心她的哥哥姐姐,她心里不停地保佑祈祷,希望他们早就逃得远远的。
后来天色暗下来,天全黑了,童荷琳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她闻到了厨房里米粥的气香,她早就饥肠辘辘,闻见粥香,她不停地咽着极速分泌出来的大量口水。
过了很久,荷琳听见清河哥嫂竖起楼梯的声音,并且爬上了楼梯,朱金莲阿嫂的头刚到楼板的时候就呼唤荷琳:
“阿琳你出来吧,你在哪里?真倒灶啊,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受这个罪。”
朱金莲举着煤油灯,看不清二楼的周围,但是听见了床底下荷琳爬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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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荷琳爬出床底,走到楼梯旁,看见清河哥嫂朱金莲同情的眼神就“哇”地哭开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脆弱的情绪。朱金莲已经爬上楼板,放置好煤油灯,帮荷琳拍打身上的灰尘,也用衣袖擦去荷琳脸上的泪痕,安慰道:
“解放军已经走了,不会有事了,别哭,越哭越难过的。”
荷琳顺着楼梯小心爬到一楼,屋里是清河哥和他们的孩子,荷琳谢过后准备回家,朱金莲拖住了她:
“你先吃碗毛芋粥,吃好再回家。”
荷琳执意不肯吃。
清河全家人都来劝她,特别是林高帆大妹妹林碧瑶已经把母亲盛好的一碗毛芋粥捧到荷琳面前,早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的荷琳哪里控制得住。
林碧瑶比童荷琳小一岁,一九四一年出生,和荷琳是好朋友,她们经常在一起玩,荷琳看见碧瑶,委屈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哭得非常伤心,碧瑶劝了好久,她才停住哭泣。
童荷琳吃完毛芋粥的时候,舒湘燕过来了,童荷琳看见母亲,心里就踏实了。
舒湘燕非常感谢林清河一家。
原来,解放军撤走后,舒湘燕马上赶回家,家里已经像强盗来过,被解放军翻得一塌糊涂,里里外外已经被解放军搜了很多遍,连被套都被拆开来仔细检查过。好在家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幸亏昨天下午把童华清的全部资料都烧了,否则留下什么把柄也难说。现在舒湘燕想想都很后怕,她又庆幸自己这么聪明。
解放军进村的时候,荷蓉河国很快从后面溜走了,之后他们到处找母亲和荷琳,直到有人暗示他们,母亲和荷琳已经躲起来了,他们姐弟俩才放心。
晚上,荷蓉河国也回来了,,虽然虚惊一场,但是大家都平安无事后,心里很开心,母亲和他俩说妹妹躲林清河家时,大家都夸荷琳机灵,夸冯素秋表姑婆、朱金莲阿嫂真好。
舒湘燕早已疲惫不堪,叫荷蓉做晚饭,知道荷琳还小,可能被解放军吓着,就自己才去接荷琳,河国自然到附近或者村口转转,再看看动静,防止解放军回马枪杀回来。
大姑婆冯素秋和清河哥嫂朱金莲都夸荷琳人小冷静,动作敏捷,所以舒湘燕带荷琳回家后不停夸荷琳,荷蓉河国听见后又表扬妹妹。
但是回家后,荷琳感觉很累了,脸色潮红,母亲感觉她受到惊吓而发烧了,其实荷琳自己知道,她躲在楼上安全后,她越来越担心妈妈姐姐哥哥被解放军抓走而剩下自己孤苦伶仃,当她跨进家门看见姐姐哥哥都在时,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又“哇”地哭开了,哭得很伤心,她担心再也看不见妈妈哥哥姐姐。大家都不停安慰她,又一起哭得很伤心,舒湘燕把孩子都搂在怀里:
“不要哭了,以后不管爸爸在不在,都得靠我们自己了,我们要活得有骨气。你们都长大了,妈妈就放心了,妈妈如果被抓走,你们一定要相互照顾,哭没有用。”(未完待续)
(上接4月13日8版)解放军三天两头来,他们非抓到童华清不可,舒湘燕一家已经被解放军搅得不安宁,甚至都没有办法回家。
一次半夜,解放军突然进村搜查,家家户户都不放过,那夜,聪明的舒湘燕好像有预感似的,睡觉前,已经把童河国安排到林南资家和南资儿子林清晖一起睡,把荷蓉安排到隔壁和林高庭的女儿林含丹一起睡。
解放军搜到林南资家,发现床上睡着两个男孩,马上质问:
“两个孩子,都是你们家的吗?”
解放军很遗憾,看看孩子又看看林南资,想核对是不是,想找出足迹马迹?。
“是我们孩子。”林南资很冷静回答,“我们家没有别人家孩子。”
这样,解放军就走了。
搜到林高庭家的解放军,居然连楼上也搜,含丹和荷蓉是睡楼上的,解放军居然把她们叫醒,命令她们下楼,让她们站在房间中间,仔细盘问她们,林高庭和妻子李朝岚异口同声说自己女儿,解放军虽然疑惑不解,但是终究没有把荷蓉带走。
这一夜,好心的村民让他们姐弟俩都逃过一劫。
丽州西津桥
又过了几天,梅雨季还没有结束,上午天放晴,到中午就转而下雨了,挺着大肚子的舒湘燕不可能到山上躲避,心里也麻痹大意,认为下雨天,解放军不会来,所以一家人吃过饭后就在家里休息。
午饭后没多久,想不到解放军突然冲进家里。本来和荷琳在后半间玩的河国眼明手快马上从后门逃走,舒湘燕和荷蓉坐在前半间的饭桌旁,解放军团团围住他们,开始搜家,连躲在灶头间灰堂的荷琳也不放过,把她拖出来,解放军面无表情地盘问:
“你是童华清妻子吗?”解放军洋洋得意,“我们每次来都被你逃掉了。”
“我没有逃,我们为了吃饭到外面捡粮食挖野菜。”
舒湘燕很冷静。
“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解放军阻止她。
“我老公一辈子都打日本人,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舒湘燕质问这些乳臭未干特别像小孩的解放军。
“他和共产党对着干,与人民为敌,你不知道吗?”
“我在家带孩子,他都没有回来过。我们都过苦日子,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是死是活。”
舒湘燕已经不想多说话,此时肚子里的婴儿突然踢了她一脚让她疼的脸色大变,双手不停地按摩肚皮,荷蓉见状,急忙问母亲:
“妈妈怎么了?肚子痛吗?”
解放军见状,语气虽软但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按照上级命令,今天必须把你们带走。”
说完,解放军就去拖舒湘燕和荷蓉,荷蓉马上哭开了:
“为什么要抓我们?为什么要抓我妈妈?”
“叔叔: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妈妈抓走不要抓我姐姐。”
荷琳边哭边拉住解放军的衣角。
“你们这样抓她们女人,不讲道理,她老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林满松和林云根都过来了。
门口围住越来越多村民,村民都想和解放军论理。见势不妙的解放军接连朝天空放了三枪:
“谁阻碍解放军就是与新中国为敌,我们会就地惩罚的。”
解放军的语气很凶残,简直没有人性,周围的人一声不吭。
舒湘燕马上安慰大家:
“大家安心回家吧,我谢谢你们,我会没事的,别为难解放军了。”舒湘燕转身找到林满松老婆李瑞霞,“瑞霞,帮我照顾一下荷琳。”
“阿琳,你在家里听话一点。”
荷琳听见妈妈一说,又哇地哭出声来:
“妈妈,我不让你去,妈妈,我不让你去。”
荷琳紧紧抱住舒湘燕的腰,用力想把舒湘燕推回到后半间的床上,解放军架住舒湘燕的双手。
另外两名解放军拖着童荷蓉,舒湘燕担心荷蓉受惊:
“我们会走的。”
舒湘燕把解放军抓她的手摔开,之后拉起荷蓉的手,走出家门,她心里知道,如果不走,气氛会特别紧张,对大家都不利,真的有事,不走也会有事,如果没事,关几天也没有关系。自己显得不紧张,荷蓉就不会害怕,如果自己也怕,小孩就会不知所措。
舒湘燕看见人群中的河国,看见河国想叫她,舒湘燕不断地摇头,示意他回家,河国看出母亲的意思,很快就从人群中溜出去。
“她已经大肚皮了,你们解放军也是母亲怀孕十个月生你们的,你们让她走慢点,累了让她坐一坐,不要像日本人一样没人性。”
李瑞霞站在舒湘燕前面,说话很响,语气冰冷,冷眼地看着押解舒湘燕的解放军。
解放军感觉很尴尬,之后,一位首长似的解放军答道:
“我们会的,你们村民放心。”
村民目送舒湘燕和童荷蓉被解放军带出下厢四合院,解放军从村庄各个地方撤出。
荷琳被徐燕鸿抱在怀里不停地哭泣,挣脱着要去母亲身边,村民很担心舒湘燕母女俩的安危。
带出路口后,村民发现解放军没有把她们母女俩押解到丽州城方向,而是往秀岭镇方向走,这时林云根夫妇马上找林满松:
“满松,你派老婆跟去看看,解放军原来把她们押到秀岭镇的。”
“我和老公去,荷琳河国你们照顾一下。”
李瑞霞说。
“这样也好,你们俩都去,好商量。”林云根招呼徐燕鸿,“你就在这里,不要回家了,把他们饭做一下,我先回家一趟。”
舒湘燕母女被解放军带离村庄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止,不知道哪位村民给她们送了两顶凉帽。
因雨,前山和后山都笼罩在朦胧和恐怖之中,雨气把山色压成了一片,好像一顶灰色的大帽子压在整个小村上面,压抑得几乎透不出气来。
舒湘燕和十八岁的童荷蓉及进村搜查、押解她们的解放军部队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山村恢复平静,而不平静的是这个刚刚发生变化的村庄,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国民党政府已经去了台湾,共产党政府才刚刚进城,而明天呢?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战争是否地球的毒瘤?是否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体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