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
2004年9月25日,沪江集团杨捍东先生给我来电,说楚辞大家文怀沙先生在武义进行文化考察,今天上午尚有余暇,要我再找个地方让他转转。我当时脱口便说,上叶一苇艺术馆去。放下电话,我心中窃喜不已,这一回,要让这位满腹经纶的文老先生好好品味武义的一道文化大餐。
上午十时许,在叶一苇艺术馆的四楼展厅,九十五岁的文老和八十七岁的叶老初次握手见面,号称天下第一快嘴的文怀沙,第一句话就说:“你的名字叫一苇,这是以谦虚之词表达骄傲,文人都是这个德性,我的名字亦如此。”叶老也回了一句:“你的名字叫怀沙,是否有怀念屈原,怀念长沙之意?”文老拱手叹道:“知音也。”一番寒暄后,文老仔细观摩了叶老的篆刻书画及诗词作品,连连称赞:“高山仰止!”并深情地对叶老说:“你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真名士自风流啊!”突然,这位九十五岁老顽童话锋一转,开起了叶老玩笑。他说:“我今年才四十八公岁,我属鸡,你属马,论起来我比你还小三岁,鸡总是马大嘛!”文老风趣机敏的谈话,引来在场人的阵阵笑声……性格偏于内敛的叶一苇先生,也被这位望百老人爽朗的个性所感染,当晚写就题为《赠文怀沙先生》的一首小诗:
随缘欣一见,似梦遇东坡。
屈子如能尔,定非投汨罗。
到了2005年的除夕夜,鸡年将至。那年很冷,下了几场雪,叶老又想起了文老,信笔题了一首小诗,遥寄北京的文怀沙先生:
瑞雪欺冬暖,丰年入咏题。
与君除夕约,先听一声鸣。
文老曾经创造性地将东方哲学浓缩为“正清和”三字,并云“孔子尚正,老子尚清,释迦尚和”,叶老对此语亦深有感悟,专门刻了一方“正清和”印章。此章融文老之哲思,叶老之篆艺,珠联璧合,小小的石头,见证着两位大师“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之情义。
如此,这二位耄耋之年的文化老人,虽然性格迥异,在文化艺术领域却息息相通、心心相印,书来信往,你唱我和,成就文化界的一段美谈。
后来,杨捍东先生从江西鄱阳湖移建一幢冯氏古居(即后文所言之冯虚堂,由文老命名)于武义悦园。叶老受邀参观后,为之撰了一副联语:“旧时王谢遗雕筑;今日陶朱作画堂。”但叶老总觉得下联过实,于是藏起下联,把上联交杨捍东先生带给文老,请文老赐对。文老博学敏思,很快就对出下联“梦里蓬莱认故居”。叶老收到下联后,连声叫好:“文老的下联,对得非常空灵!”
2006年10月11日,文老又与叶老相晤于悦园冯虚堂。再次重逢的二位老人格外高兴,文老看见叶老还是那样面色红润,身板硬朗,感到很欣慰。时年九十七岁的文老诙谐地对八十九岁的叶老说:“我们俩来个约定。你也不要活得太久,活到一百二十五岁就够了,我也活一百二十五岁,两人加在一起刚好二百五十岁。我们就作个‘二百五’。”话说到这里,两位老人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叶老频频点头,表示认同此约定。在场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在默默祈祷这二位文化老人寿如金石,如愿以偿!
为了这个世纪之约,叶老特意将斋名改为“二百五斋”,并把斋号刻成一方自用印,边款镌曰:“丙戌初冬,文怀沙翁自京来武,膳于清水湾。翁曰吾二人共约活到一百二十五岁。问之为何?曰两合二百五也。以此名余斋。航之记。”
有朋友见了这方“二百五斋”印章,很好奇地问叶老,为何要取这么不吉利的斋名。叶老对此不以为然,解释道:“其一是缘于我与一位百岁老人的寿数约定,其二是我看现在有些所谓的艺术家,写一幅字以尺论价,刻一方章以字为计,狮子大开口,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再说,我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本该享享清福,过过悠闲的日子。但我整天忙于整理研究明招文化,生病还在不停地做事,这是何苦呢,难道这不是二百五所为?”乍一听,这似乎是叶老自嘲自怨的话,其实,这是对当下文化艺术界唯钱是图、追逐名利之时弊的一记响锤!叶老以“二百五”这个最通俗的贬义词来自毁形象,其用意是为了警醒文艺界:对文化要抱有敬畏之心,也要有担当之责,以振兴民族文化为己任,用文化的力量为国家和社会多做这样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