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剑锋
铁匠铺原来在柳城横街，已搬迁。沿着栽满杨柳的西溪往野桥头方向走，可以看到修复的迎恩门城墙城楼和南门码头，码头边是供奉着城隍老爷韩宗纲的城隍庙，太平路的尽头有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书写有“柳城”和“时和岁稔”二块大匾，而今“金德铁铺”名称的铁匠铺就在牌坊下面低矮的小屋里,门口有二棵葱郁的大树，一棵是银杏，另一棵是香樟。
半间火烤烟熏屋，两位千锤百炼人。铁匠铺里的打铁匠是县前村的一对父子，老单和小单。打铁这个行当应该是很久远了吧！我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掌握了铁器的铸造。传说打铁的祖师爷就是老子，古时行军打仗，兵器是国之重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大家总听说过吧，正是老子在无意中用八卦炼丹时铁器不慎掉了进去，结果丹药出炉，这炽热的兵器也铸造好一并出来。，旧时打铁的记忆还是在的，一个铁砧，一把风箱，一个火炉，几把铁锤。记忆中最喜欢听的就是打铁时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小锤指挥着大锤，用小锤先敲二下，仿佛是乐曲的前奏，通常是二声，徒弟的大锤就紧跟着落下来，砸在铁块上，火星四溅，小锤的声脆，大锤的声厚，一曲铁与铁碰撞的交响乐就此展开。最喜欢看的是淬火，被炭火烧得彤红的铁器放入旁边的水桶里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后，水面翻滚冒出那股白白的雾气，氤氲而妩媚，就像一股仙气飘来，欧冶子在后塘畈炼宝剑，也该是打铁师傅的这个模样和这般场景吧，百尺钢在打铁师傅的手上也都化作了绕指柔。
铁匠铺渐渐热闹起来，用麻绳串起来的农具挂在铁匠铺的墙角，简易的炼火炉里的炭火还在旺着，现代的鼓风机已经取代了旧时的拉风箱，火炉旁边是一个盛满水的木桶，一边的墙壁上用粉笔写满了手机号和一些数字，里面有一股温热的气息，铁铺里什么都是黑黑的，粗糙的墙壁，笨重的液压机，大大小小的铁器，留着灰烬的火台子，台上有工作用的各种钳子和铁锤，布满铁屑的大树根上摆放着已黝黑锃亮的铁砧子，还有零零碎碎的铁屑和边角料。店铺里的人进进出出，大多是打菜刀，砍刀和锄头的，这是最古老的农具，也正是铁器的使用让个体农耕社会的生产力得以提高，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坦洪乡上周村来的老农来打一把锄头，老单憨厚地应着，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笑意，询问着是打山锄、阔板锄还是二齿锄，便忙活起来，打农具定型后需要“轧”钢蘸火，大锤小锤的击打声此起彼伏，炉中的火苗，一起随电风炉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等铁热到彤红，铁铗快速夹到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一串叮当声响，一阵汗雨飘下，那铁器便成了理想中的锄头，把轧好的钢的锄头扔进水桶里，一咕嘟的热气浪起来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但那有节奏敲击的声乐犹在耳边回响着，如一曲跳动的音符，传到街上，传到西溪的对岸，清脆而不沉闷。
他们空下来时抽一根烟，谈谈一些行业里的故人旧事，竹客的志忠，石门洲的启亮等。老单跟我说起，他从68年开始学艺，从事这行当已经快50年了，当时在轻纺机械厂跟的是永康的师傅，小单从17岁开始跟随父亲打铁，一晃也已快30年了，三百六十行，无论干吗，谋生就需要一门手艺，而手艺不分贵贱，都是一种生活的依靠，是一种文化，自古到今，一脉相承。打铁这个行业是个脏活累活， 锻打、冷却、回炉、磨砺。现在打农具的渐渐少了，他家的生意还好，都是老客户。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打其他生活用具的会出现，比如铁锅，打一个铁锅，铁器红了黑，黑了又红，需要无数次的煅烧，需要无数次的锤打，是真正的千锤百炼方能成器。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学了，说话间有一些无奈。我静静地跟老单聊着，看着火炉中那膛发着紫色的烈焰，小单用长长的铁铗铗到铁砧上，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那彤红如晨出太阳的半成品铁锅，抡着大铁锤奋力锤打着浑身是汗的小单，这才是真正的力与美，火与铁，铁与铁的交响曲啊！
望着铁匠铺里两个男人，那气质，表情、谈吐和铁锤的敲击声，他们的生活质量，淡然而自由，眼神执着而坚定，是几千年的传承赋予了他们做打铁人的气质、自由和信心。农耕社会的颜色就是由他们开始描绘的，镰刀，菜刀，铁钎子，铁镐头，锄头，这些农具会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触及到生活细微之处的铁匠铺，也会被机器化的生产所替代，有一天成为多余的风景落下帷幕，没有了铁匠铺的生活人们还会继续，而铁匠铺没有了铁匠，只留下那半间曾满是烟火的温暖小屋或许只有在墙画寻找他们了。“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的场景还能传承吗？他们心里早已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哪能吃得了这个苦，没有人愿意学这个了，选择是无奈的，他们是最后的坚守者，也许过不了多久，街角的打铁铺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五年？十年？，没有人在意，但对古镇来说，肯定少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不在了，只留下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