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 张莹
武川大地，物华天宝，萤石储藏量为全国各县之最。在近百年的萤石开发史中，有悲壮、有艰辛、有欢乐、更有自豪。从矿产资源开采，到氟化工业，再到萤石工艺品，萤石从武义走向世界，世界从萤石了解武义。
“点石成金”的重要战略物资
1950年5月，沉寂数年的杨家砩矿突然热闹了起来，四五十位衣衫破旧的当地农民走进矿山，开始清理日寇掠采遗留下来的萤石块矿。85岁的翁秋雁老太太记得，原本因为日寇侵略时矿山上死了很多人，当地人特别是孩子都不敢去那儿，那一天是矿山首次响起了欢声笑语。
原来，1950年4月16日，浙江省砩矿办事处在我县成立，开始着手进行矿山清理、开发工作。在这之前，矿山经历了一段苦难的岁月。87岁的陈南山老人告诉记者，我县萤石大规模开采始于1921年。当时，毕业于省立甲种桑业学校的范村人范乃藩，赴上海、南京考察后，改营矿业。他联合金华焦岩人田中双、武义后陈人陈子斐在大通寺后山领证开采，建立“物华弗矿公司”。尔后武义商人楼宝丰成立久华弗矿公司。继而义乌、东阳等地商人纷纷前来投资开采。1928年，全县的萤石开采进入鼎盛时期，年产块矿7000吨，约占全省21个萤石开采县总产量(1.2万吨)的58%。当时就有“中国萤石在浙江，浙江萤石在金华，金华萤石在武义”之说。但是，在那个国家积弱的年代，丰富的萤石矿藏并没有给武义百姓带来幸福的生活，反而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日军先后两次侵犯浙江，其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掠夺萤石，因为萤石对战时的日本来说是一种稀缺的战略资源,直接影响着日军飞机制造的产量。1942年5月，日本侵略军入侵武义后，立即组织技术人员进行了萤石储量测查，测查报告声称“武义萤石为东洋第一”。为了保卫萤石资源不被盗掠，武义军民进行了3年不屈不挠的抗争，曾保卫萤石矿的叶三虎老人，在2015年还受邀前往北京参加了9?3胜利日大阅兵。至1945年4月日寇败退，共从武义掠走萤石30多万吨。
解放后，血泪斑斑的矿山重新焕发了生机。1950年初，浙江省人民政府为恢复萤石开发，派胡克俺、同子鱼两位专家来我县调查萤石资源，写有《武义萤石调查报告》，此后，我县境内较大规模的萤石资源调查共有六次。陈南山老人就是在1958年参加了县地质队，从事矿产资源勘探。后来武义、永康两县合并，地质队也随之合并，他担任了副队长。县地质队一直在省地质队指导、带领下开展工作，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综合各项勘探结果表明，我县萤石矿床分布密集、精度很高，萤石蕴藏量为全国各县之最，大约在4000万吨以上，全县共有184处萤石矿床和矿化点，杨家、后树两个萤石矿床更是中国罕见的超大型蛮石矿床。
1951年2月，新中国成立后我县第一代女选矿工在杨家诞生了，当时共有18人。同年4月，塘里萤石也开始开采。86岁的王舍囡老太太告诉记者，她去世的丈夫当年在塘里开矿时，用的是手锤、钢钎凿岩的露天开采方式，条件非常艰苦，回到家里，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粉末。
1953年，在经历一年多的清理、开发后，国家投资31.46万元，建立杨家采矿区。为了扩大生产，同年在溪里新辟矿区。1966年12月，原浙江省砩矿办事处经多次调整，改名为浙江东风莹石矿。1969年，建立了武义县砩矿。1970年，萤石开采在全县全面铺开，陈南山记得，当时荷叶塘、大塘口、后俸、塘里、中央王等地都有采矿点，茭道、白溪、桃溪滩、溪里、大田、桃溪等人民公社都有社办砩矿。1980年11月，浙江东风莹石矿改称东风莹石公司，随着萤石开采自动化、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生产规模不断扩大，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萤石生产经营企业。东风莹石公司全盛时有杨家、周岭、溪里、花街4个矿区、16个矿点、15眼竖井，以及浮选厂、水泥厂、矿山机械厂、钻井队、车队等，职工2500多人，年产块矿10万吨左右。进入80年代中后期，萤石产业所创利税更是逐年上升，1987年到1989年，东风莹石公司创利总额为1992.50万元，上交利税931.6万元；县莹石矿山公司虽略逊一筹，这三年间创利总额也达到208.70万元，上交利税65.10万元。占县内工(企)业三年中上交利税总额的5.65%。在我县街头矗立的纳税排行榜上，东风莹石公司占据榜首长达10年之久。虽因萤石资源蕴藏量日渐减少，东风莹石公司于1999年退出人们视线，然而其示范作用，带动了我县萤石产业的发展。在2000年，全县共有萤石矿山企业110家，年开采萤石25万余吨，销往国内20多个省、市、自治区，还远销美国、英国、前苏联、印度、德国、日本、香港等地区，年创汇千万美元以上。
2001年，浙江三美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在我县成立，利用原本精度不高的萤石资源，从事氟化工产品开发，使我县萤石产业从简单的矿石销售转到科技含量较高的萤石深加工，大大提高了萤石的附加值。目前，三美化工生产的141b、无水氟化氢及制冷剂类产品的产能和销量分别位居全国前三位，产品销售覆盖世界六大洲、50多个国家和地区。经过近20年的发展，三美化工已跻身中国化工企业500强、中国专业化学品制造业百强、金华市工业十强企业，并于今年2月成功上市，是我县规模最大的工业企业，近10多年一直位列我县纳税大户榜首。从矿石开采到氟化工业，萤石产业在我县经济发展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50年以来，我县累计开采萤石矿约2000多万吨，消耗资源量5000万吨以上。陈南山告诉记者，为了保护矿产资源，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县政府着手制定相关政策，在那10来年间，他参与起草了每一项政策的制定。1984年6月，县政府授权县莹石矿山公司具体负责全县萤石矿产的统一规划、合理开发，同年9月15日县政府发布了《关于保护矿产资源，禁止滥开采砩石》布告。1985年9月，县矿产管理局成立，负责对全县矿产资源进行勘探、开发和监管。1986年8月发布的《关于禁止无证采矿和非法买卖矿产资源的通告》，明令禁止无证采矿，规范采矿行为。1990年9月，县政府再次发布《关于加强矿产资源管理的暂行规定》共计18条，对县内矿产资源管理作出更加详细、明确、系统的规定。至2010年8月，由于资源储量逐年下降，县政府出台《关于印发武义县规范萤石探矿权采矿权管理实施意见的通知》，实行总体萎缩、严守规划、有效利用、保障安全、保护生态的萤石矿业权管理原则，矿山企业到期一家、关停一家。目前我县仅剩萤石矿山2座，年产量18万吨左右。
异军突起的“浙江第三雕”
上天的馈赠总是有限的，但人的智慧却是无穷尽的。萤石有很多种颜色，因其晶莹绚丽、玲珑剔透，被宝石界称为“软水晶”。聪明的武义人早就开始琢磨着进行萤石雕刻。1991年，陈南山在王宅砩矿捡到一块一端覆盖着一层深色岩石的白色萤石，他越看越喜欢，利用晚上休息时间，用砂轮机慢慢打磨，雕出了一只石蛙，还巧妙地留下两点深色岩石，当成石蛙的两只眼睛。陈南山说，据他自己了解，这大概是我县最早的萤石雕刻工艺品。
浙江神舟石材有限公司负责人温德龙告诉记者，1993年，有个台湾商人委托他帮忙留意收集色彩绚丽、结晶体大、通透性好的萤石，使他对萤石雕刻产生了兴趣。原来，台湾地区有个风俗，家家户户在建造新房前，会往地基下埋一颗水晶球，随着水晶储量的减少和价位的攀升，头脑活络的台湾商人就瞄上了“软水晶”萤石。温德龙不满20岁就进乡办矿山当了一名采矿工，长年累月与萤石打交道，使他练就了一双分辨萤石品质的火眼金睛。在得知台湾商人收集萤石的用途后，温德龙也动了雕刻萤石工艺品的念头。为此，他专程跑去杨家向人请教雕刻技艺，一开始做的是萤石球，当时的加工工艺还比较落后，用的是脚踏车床，加工出来的萤石球也不尽如人意，即使如此，在温德龙看来尚有瑕疵的萤石球也会全部被人收购走。温德龙敏锐地意识到，萤石资源是有限的，总有一天会被开采殆尽，想给子孙后代多留下一点资源，就要及早进行保护，从卖矿石转变成卖工艺品，提高萤石产品附加值，就是保护资源的最好方式。从那时开始，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萤石工艺品的雕刻制作中，为此特意到河南南阳高薪聘请玉雕师傅，购买雕刻设备，之后又多次到广西、云南等地学习工艺品设计、雕刻技术，聘请专业人士加盟。迄今，温德龙与妻子邹泽群一起创办的神舟宝石工艺品厂已出品了数千件萤石工艺品，产品远销到意大利等欧洲国家。
萤石雕刻为武义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武义人在这个领域异军突起。1998年，熟溪街道工艺品加工经纪人汤崇贵在加工一种附有玉石挂件的工艺品时受到启发，于当年年底创办了武义春雷工艺品公司，专门从事萤石工艺品加工。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萤石工艺品迅速打开了市场，全国各地的客商纷至沓来。但汤崇贵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从珠宝市场中获得了灵感，2011年，他率领整个团队开发、设计了莹石珠宝系列，并专门去欧洲学习了珠宝制作工艺，在香港注册了“Full Soul”珠宝公司。之后，他的莹石珠宝在欧洲珠宝展上展示并引起轰动。现在，莹石珠宝已经涵盖戒指、项链、手链、挂件等多种款式，在市场上十分热销，汤崇贵成功地引领我县萤石迈入了“克拉时代”。
在看到萤石工艺品和莹石珠宝的巨大市场潜力后，从事这一行业的人越来越多。目前，我县共有萤石加工、销售企业200多家，在全国同行业中占比为60%。经过20多年来一代匠人的精心研究、攻克难关，融多种颜色于一体的萤石工艺品，经巧妙构思设计、精雕细刻，成了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工艺品。假山盆景、苍松翠柏、各色花鸟虫鱼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我县的系列萤石雕产品通过南京大学珠宝产品质量检验检测，成功打入各地工艺品市场。原本几百元一吨的萤石，经过精雕细琢后，顿时身价百倍。随着市场需求的变化，萤石加工从选材、工艺、造型等方面更加精细化，品种越来越多、造型越来越丰富。萤石雕刻从技法上分，有浮雕、镂空雕和圆雕等；从工艺上分，有雕刻件、车件、抛光件、球体件以及原生态晶体件、标本件、组合件等八大类。目前，我县萤石工艺加工企业有能力加工各种萤石工艺品，常见的萤石工艺品花色品种包含人物、动物、山水风景、瓜果、花鸟、鱼虫等500余种。“武义萤石雕”横空出世，成为继“东阳木雕”、“青田石雕”之后的“浙江第三雕”。
县委、县政府一直以来非常重视萤石产业的发展。2012年，我县将萤石工艺品行业列入重点扶持行业，制定并出台多项扶持政策和优惠措施，推动萤石工艺品产业升级壮大，全方位优化萤石工艺品产业发展环境；同时，专门设立了文化产业专项资金1000万元，鼓励建立具有影响力的文化产业园区及工艺美术大师工作室，鼓励萤石工艺品企业参加工艺美术专业评审、文化产业示范企业评审及境内外展销会(博览会)，促进企业转型升级。近年来，我县萤石工艺品在国内、省内各类旅游商品博览会、文交会、萤石雕刻艺术精品博览会上屡获“重奖”，共获“大世界基尼斯之最”、中国“地方特色推荐旅游商品”银奖、工艺美术奖金奖、工艺美术精品金奖、最佳城市礼物等200多个奖项。
如今，我县萤石工艺品已热销韩国、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2013年，我县成立了工艺美术行业协会，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春雷工艺品公司董事长汤崇贵出任会长。协会每年都组织企业参加国际、国内展会，承办职业技术技能培训，并组织会员单位参与萤石(珠宝级)标准制订和萤石精品工艺、技艺创新工作。为规范、保护、推动萤石产业健康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目前，由汤崇贵牵头制定的《浙江省萤石雕刻规范技能》已在全省实施。
得益于不断开发和创新，萤石工艺品的艺术附加值逐步提升，2010年至2015年间，出口单件均价就从14.7美元上升到19.8美元，涨幅达35%以上。2015年度全县萤石产业总收入为26.4亿元，出口创汇1.5亿美元。2016年11月，我县被授予“中国莹石文化之都”荣誉称号。
文化厚重的温泉萤石博物馆
为了进一步规范市场，促进萤石产业的健康发展，2017年2月18日，我县成立了全国首家萤石类协会——武义县莹石文化协会，由神舟宝石工艺品厂厂长邹泽群担任协会会长，共吸收理事单位17家，会员单位48家。该协会在我县萤石产业“树品牌，扩市场”方面做出了一系列积极努力和探索。
2018年10月19日至23日，我县首届萤石文化精品展在县会展中心举行，吸引了50多家县内外厂商参展，其中包括两家外国客商。展会不仅吸引了许多国内矿物晶体爱好者，更有上海、诸暨、江西等地的观赏石协会和矿物化石研究会专门组织人员前来观展交流。应邀前来的中国观赏石协会副秘书长仲天举等专家纷纷表示，武义萤石质量好、品位高，开发前景巨大，希望武义要不断提高“中国莹石文化之都”知名度，拓展武义萤石工艺品市场，同时进一步挖掘萤石的文化价值，将萤石与武义本土文化相结合，把萤石产品打造成有特色的文化旅游产品。
2016年3月29日，投资2.2亿元、占地18340平方米的温泉萤石博物馆建成对外开放。这是国内第一家集萤石利用、萤石鉴赏、萤石科普教学以及学术交流为一体的萤石文化博览园，也是世界最大的萤石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创下了四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世界最大的萤石原石，重94.7吨；展有11860件萤石晶体，为世界萤石晶体收藏数量之最；最大的萤石夜明珠以及重748克拉的最大萤石珠宝等。
这家温泉萤石博物馆是汤崇贵自2014年起倾力打造的。在他看来，我县作为著名的萤石之乡，有许多宝贵的萤乡文化，但随着萤石矿产资源的消失，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太了解萤石了。把百年萤石文化传承下去，已成为当务之急。在创办春雷工艺品公司的十几年中，汤崇贵收藏了不少萤石精品，于是他就动了建造一座萤石博物馆的念头。有了博物馆，就能更深入地挖掘、展现我县的萤石文化，让萤石的历史广为人知，也让武义人更好地了解和保护家乡的矿石资源。
走进温泉萤石博物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巨大的颜色艳丽的萤石矿石，这就是世界最大的萤石原石。博物馆分为13个展厅，历史厅展示了萤石的开采史，多媒体厅展示了萤石工艺品的制作过程，11860件质地通透、精美绝伦的萤石矿物晶体标本和精雕细琢的萤石工艺品在其他展厅依次排开，令人叹为观止。在一个专门的展厅内，有一桌由一百零八道萤石和玉石打造的“满汉全席”，更是难得一见的奇石盛宴，其贵在所有“佳肴”都是天然形成的，不禁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鬼斧神工。
为了丰富馆内科普知识，除了原本的萤石展览，汤崇贵还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板块，通过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具有代表性的化石及图文介绍，展示地球诞生46亿年来整个地球生命的演化过程。汤崇贵说：“这个新的展厅是专门为学生设计的，我想让我们武义还有外面的孩子了解武义的地质文化，从而去保护矿藏、保护环境。”继成为县科普教育基地后，2017年，温泉萤石博物馆被列为金华市科普教育基地，每年都有大量学生前来参观。同年，萤石知识首次被列入高等院校的地质教科书，这对萤石文化的推广和萤石产业的振兴将起到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在吸引大家前来了解萤石知识的同时，温泉萤石博物馆也积极“走出去”展示萤石文化，今年1月18日至5月9日，受中国地质博物馆邀请，温泉萤石博物馆携带上百件藏品前去举办“多彩萤石展”，赢得了中外参观者的一致好评。6月1日，该馆又赴杭州西湖文化广场举办“多彩萤石珠宝展”。
汤崇贵告诉记者，目前他正邀请中国地质博物馆专家前来对温泉萤石博物馆进行指导、提升，准备进一步普及萤石的相关知识，并将建立一个科普小广场，力争把温泉萤石博物馆列入省级科普教育基地。博物馆还将与一些高等院校和国内外高端博物馆进行合作，建立科研基地，形成集科研、展销、互动于一体的武义萤石文化科研中心。
据了解，目前我县正着手利用萤石矿山遗址实施矿山地质公园建设，建成后参观者可进入矿洞亲身体验萤石开采的整个过程。作为一种矿产资源，萤石的储藏量已不再丰富，但作为一种文化，萤石正通过多种载体，在一代代人心中传承下去。
七十年沧海桑田，七十年斗转星移，从论吨出售的萤石矿产资源，到以克拉计数的萤石工艺品和珠宝，再到包罗万象的萤石文化，萤石在武义这片美丽的热土上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萤石之乡正书写着萤石产业的新篇章。萤石，成为武义人永远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