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铧瑞
今年正逢县第一人民医院八十华诞,我虽很少到医院,却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我的医生父亲。虽是才疏学浅,文拙笔劣,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写一些文字的,于是头脑里的记忆霎时泉涌,我无一删改地一一记叙,权当对我那身为医师的父亲致以崇高敬意了。
我从小时候起就知道父亲在医院里的脑外科工作。但是彼时我正值幼年,对其中的概念理解并不是特别清晰,只能半懂不懂地从平日邻里街坊的闲谈中得出些蛛丝马迹,尚且明白了“脑外科医生”大概是一种很高深复杂的工作,这无疑为我在玩伴面前夸耀增添了资本,除去这些,也只是偶尔能看见父亲身着白大褂的样子,但尚为幼童,无非是觉得好玩罢了,倏然间便抛诸脑后了。彼时彼刻,我还尚未明白那身白衣的意义,也尚未理解白衣之下的高尚心灵。
待我岁数渐长,方才能够理解父亲的不易。父亲所在的脑外科本就不似其他科室,工作繁重不说,突发紧急情况的数量大抵也当属全院第一。我常常能在夜半时分,遽然听见一阵手机的响铃声,随后,是父亲压低了声音与电话另一端的快速交谈,再然后,便只能听得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汽车引擎的轰鸣远去了。这是父亲外出做紧急手术的情形,对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正是因为脑外科的紧急情况频繁,所以父亲的手机里,向来是没有关机这个按键的。为此我曾提议父亲,偶尔也可以关掉手机,多睡几个小时的安稳觉。听了我的所谓“提议“后,他露出了少有的严肃面容告诉我说,自己多睡几个小时,可能就此导致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这样的睡眠算不上安稳。我当时多少有些愕然,但现在想来,无不感慨万千。
曾有那么几年,医患关系渐趋紧张,对于医院里时常发生的医闹事件,我也算略有耳闻,但却从未见父亲说起过。在平日生活中,父亲总还是那个父亲,经常同家里人开开玩笑,偶尔陪我讨论些不着边际的人文轶事,他似乎总是那样乐观与坚毅,无论何种哀伤痛苦都不能伤他分毫。直到我无意间翻阅到父亲的日志,方才知晓原来连他也有过如此的痛苦与无奈。在无理取闹的病患面前,他也曾痛心过;在铺天盖地的舆论裹挟间,他也曾动摇过;在莫须有之的污名下,他也曾质疑过。他救死扶伤,却遭横眉冷对;他仁心妙术,却受无端猜忌。凡此种种,他都默默地独自承受。但是我始终坚信着,在父亲的内心深处,始终珍藏着一份小小的快乐与感动,帮助他保有这样孩童般的乐观心态。毕竟,像父亲这样心里有太多苦味的人,只需要一点点甜,就能够填满了。
时光荏苒,我已逐渐长大,学业渐重,见到父亲的日子,也不似以往那么多了,只是偶然能看见他身着白衣四处奔波的身影。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像极了小马哥,都在各自的江湖纵横,只不过,小马哥披着黑风衣,而他穿着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