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情
在感业寺里,日影每日从东到西,晨钟响了,暮鼓响了,这样的日子,每一日都让媚娘感到窒息。
她无法就这样坐以待毙,空逝韶华。她决定必须做点什么。
她可以做什么呢,寺墙高耸,警戒严密,这里仿佛是一个隔绝的囚笼。而他却在远远那端,她的声音他听不到,她的泪水他看不见。
媚娘每日洒扫,都留心注意来此进香的人。她盼望能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哪怕是昔日相识的一个小宦者也行。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在这儿,我在等着他来救我。媚娘暗暗下了决心。
每日倒是有三三两两前来进香的。媚娘仔细地观察着,但却没有遇见一个相识的人,她不禁有些失望。
这一日,命运的阴霾中微露出希望。
她正在井边汲水,忽然听见门外有车马嘶声。根据她的经验,一定是一位有身份的人物来了。
她着急地撇下水桶,冲去前殿,她躲在殿边的松树后,见一位戴着幂罗的华贵妇人在侍女的拥护下款款走来。
媚娘的心紧了,她在猜想着她是谁。但她的面容却隐在幂罗之下,爱而不见。
她悄悄跑至门边,那里站着接引的比丘尼,她殷殷问道:“那位进去的夫人是谁?”
比丘尼白了她一眼,告诉她:“高阳公主。”
她想起来了,那是李世民的第十七女高阳公主,曾因与浮屠辩机私通而遭到李世民的斥退。在宫廷中,媚娘见过她几面,但她却不一定认得自己。
忽然间,水瓶座媚娘凭直觉感到高阳公主会帮助自己,因为那是一个那么高傲、任性、不拘一格的女人,如果她愿意,她会做一切想做的事。这一定是个难得的机会!
可是,如何让她愿意呢?
佛堂之上,长明师太殷勤地接待着公主,公主不理会她,却径自地在佛前祈祷,焚香求签。
悄悄侍立一旁的媚娘见那签筒摇晃,一枚昭示命运的竹签即将跳出,在那一刻,她有了主意。
签落了,师太拾起签,报了签名,并招呼将签文拿来。
媚娘应了一声,跑去签房,回来时,将一张纸条恭敬地递给高阳公主。
公主低下她高傲的眉,一看,瞬间愣住了。
媚娘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焦急地觑着公主的表情。
最后,公主抬起了眼,她那双星子般的眼盯着媚娘,问了句:“你是谁?”
很快,公主命令移驾净室,并屏退了左右。
“好了,你说吧,你是谁。”公主坐了下来,充满怀疑地问道。
“我是一个沙弥尼,一个削了发、受了戒的佛门弟子。”媚娘合十答道。
“这我知道。然后呢?”
“我爱上了一个俗世的男人,爱得发狂。”媚娘抬起眼来,眼神热烈。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公主嘴上说着,媚娘却见着她有些动容。
“因为只有您知道,一件僧衣阻隔不了发狂的爱。”媚娘图穷匕见。
媚娘见那双锐利的眼变得迷蒙了,高傲的神色也柔和了下来。良久,公主说:“我喜欢你,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请公主将这首诗交给皇帝陛下。”
“什么?皇帝陛下?”公主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谁,好大胆子!”
“我是太宗皇帝的才人武媚娘。”媚娘冷静答道。
公主走近了她,伸出手来捧起了她的脸,她的目光重新尖锐起来,似乎要刺入媚娘的灵魂。媚娘吸了口气,也毫不畏惧地接上那目光。
两个同样不羁的女人,在那一刻,仿佛两个武林高手般徘徊回旋。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要求驯服狮子骢的武才人。”公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公主好记性。”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公主放下了她的脸,“不过,哈哈!”她竟然仰天大笑起来,“我爱上了浮屠辩机,我父亲杀死了他。现在他的儿子,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继承人,却和他的女人、一个沙弥尼好上了。如果他地下有灵,哈哈!这真是天道报应啊!“
媚娘冷静地等着她笑完,她知道事情有把握了:“公主是否愿意帮我?”
“我喜欢你,武媚娘。我可以帮你,不过……”公主顿了一下,低着头玩弄起腰间的玉珩,“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对于皇帝陛下,你也别太报希望。”
挣扎
自从公主携带着情诗回去之后,日子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媚娘却始终盼不来星点消息。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对于皇帝陛下,你也别太报希望。”她的耳边回响起公主的话还有她那不屑一顾的表情。她感到心底发凉。
如果他真的忘了我,忘了我,那么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星光就熄灭了。她的人生,便要在这感业寺里消磨殆尽了。
她心急火燎,日日如同在阿鼻狱中。
那一夜,当焦虑突破了理智的防线,她打算铤而走险。
止静钟已经敲过了,众尼纷纷歇下。媚娘假寐了约一个时辰,听得全屋子的人似乎都睡熟了,飘出了轻轻的鼾声。
她小心起身,出门。
白日里她预先藏好了竹梯,她将它搬出来,架在了寺墙上。
她爬上竹梯,攀到了墙头,然后纵身一跃。
她感到自己像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跃下,落到地上,竟无一点疼痛。
来不及多想,她急冲冲地向太极宫的方向飞驰起来。到了禁苑门边,朱门大开,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她一阵惊喜,过了门去,月色下,隐隐出太极宫那巍峨的宫墙来。
她跑到玄武门下,忽然感到一阵阴风簌簌吹来,似乎吹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顾不得了,顶着风往门内赶。玄武门也无守卫,她进了宫去。
她又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太极宫,崇高华美的宫殿,勾心斗角的飞檐,在夜幕下朦朦胧胧,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步子加快了,她知道自己离他近了,更近了。她很快就能找到他,向他倾诉自己的相思愁苦,她想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想痛哭一场,她想……
她仔细地辨出那一座座的宫殿,咸池殿、淑景殿、安仁殿……她想他现在是皇帝了,皇帝应当居住在甘露殿,对,甘露殿,她跨过那道朱门,便是甘露殿庭院,壮丽的甘露殿已经在她眼前了。
她感到步履蹒跚,她激动得迈不开步子。这是大唐皇帝的寝殿,她熟悉的地方,她爱的人,就在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雕琢华美的门,月光泄了进来,在幽沉如水的宝相花地砖上涂抹出一块亮堂。她走进殿去,她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那馨香的气息,在大殿内柔和地弥漫。她吸着那气息,仿佛醉了般。
她走向那道垂下的帷幔,里面有隐隐的灯光。他睡了吗?他会因见到自己而惊讶吗?媚娘走向前去,她迟疑了一下,掀开了帷幔。
那盏九枝莲花宫灯亮着一盏,孤独地不言不语。在微微的灯光下,媚娘向那御榻走去。
她看见了他,他正酣眠于黑甜乡中,他是那么年轻英俊,而又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稚气,与她想见的一模一样。只是,只是,他的身旁,竟然还躺着另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便是他忘却她的原因?这便是他把她扔在感业寺里不管不顾的原因?一时间,媚娘感到头晕目眩,她感到自己被辜负、被背叛,仇恨的毒蛇吐着信子,缠上了她的心。
她的目光凶恶了起来,一股复仇的冲动如岩浆一般涌了上来。她的手里忽然有了一柄金刚杵,她举起了它,如忿怒的金刚一般,要将那颗美丽的头颅砸破!
“媚娘,媚娘。”忽然间,她听得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止住了冲动,仔细听。“媚娘,媚娘。”是他在唤她的名字!他没有忘记她,他在梦里也想着她!她立刻扔下金刚杵,跪在床边,握住他纤长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应着,应着。她见他的睡眼惺忪起来,有光在微微闪动,他睁开眼来。
“我在这里。”她应着,她见他苏醒过来,他的脸上全是恍然。下一个瞬间,他的脸庞变得惊悚而惶恐:“你是谁!”
“我是媚娘,媚娘啊。”她努力解释着。她忽然觉得十分羞愧,她想起自己已削去头发,披着尼袍,样子一定十分难看。
“不,你不是。来人啊,有刺客!”他高声叫喊起来。
“不,陛下,我是媚娘,你忘了我了吗,我是媚娘啊,你说过,你爱我,你要救我的,你都忘了吗?”媚娘着急地比划着,想要证明自己。
壁间倏地出现了无数全身披挂的武士,将小小的媚娘拿下。
媚娘感到自己的手腕被铁钳般的大手紧紧钳住,动弹不得,她张口,还要申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却见那个冷酷的他下令道:“将这个刺客拖出去,就地正法!”
她被拖到了浓重的夜色里,她见到金瓜向着自己的天灵袭来,她被重重一击,瞬间脑浆迸裂。她的魂魄倏然飘起,在离地一丈多高的地方,见到了自己的尸体,那丑陋的尼姑的尸体,破裂的尸体,轰然倒地。
面壁
媚娘感到有无数双眼睛,仿佛天上的群星,在俯视着她,静静地,俯视着她。
她好奇,她想站起来,伸手去够着那些星星。但是,她却不得动弹,她的四肢酸疼无比,没有一点气力。
在努力试了几次后,她放弃了。她仰面躺着,闭上眼睛。一时间,她什么也不想。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了无数双眼睛,仿佛天上的群星,在俯视着她。
“师父,她醒了。”有人说。
立即,她头顶星空中的眼睛多了一双,一双苍老、深邃的眼睛。媚娘好奇地望着这双眼睛,却丝毫不能把握眼睛后的悠长意味。
“你醒了。”眼睛说。
媚娘这才猛然觉醒,她发现自己躺在执事房的冰凉地板上,所有的尼众正在望着她。
发生了什么?她恍惚记得自己已经死去,在武士的金瓜锤击之下死去,她恍惚记得自己甚至看到了自己轰然倒下的尸体。可是……发生了什么?
“师父,我……”她挣扎地想起来,但是肢体上传来的痛苦却阻止她做到这一点。
“明空,你触犯了寺规,必当重罚!”长明师太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严厉,“你且去后厢房里面壁十日,再来见我。”
现在,水瓶座武媚娘被一个人留在了黑屋子里,面壁。她躺着,上下前后左右无一不是壁,无论她朝向哪个方向,冰冷的壁都阻隔着她。
那时候,她很狂躁,她试图挣扎,她拖起身子,用力地去撞击那墙壁,她大声喊叫,声嘶力竭,可是,壁,还是壁,封锁着她,阻隔着她。
忽然,她觉得好无力。她放弃了,躺了下来,宁愿闭上眼,把自己暂且投入黑甜乡里。
她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这期间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梦,她梦见她的母亲在哭,流出的泪水立刻凝固成冰,她梦见一朵牡丹被利刃拦腰切断;她梦见一个俊朗的青年向她走来,她激动得想迎上去,却发现双脚已经深扎于土地,化成了老树根……
她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许多杂七杂八的梦后,她终于醒来了。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不知是何时辰,甚至不知是白昼还是黑夜。
她感到四肢没有那么疼痛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
不知是否是心下感应,她做了一个跏趺坐的姿势,就如同画壁的佛祖生平故事中,佛祖于菩提树下端坐那般。她深吸一口气,便将漫无边际的思维逐渐地收拢,汇聚在一个点上。
她将她过往二十六年的所有莽撞、愚蠢、不得志逐渐地收拢,汇聚在一个点上。
她凝视着这个点,这个点发出微微的光来。它从她的体内轻盈游出,在她的两目之间停了一会。
在那一刻,水瓶座武媚娘仿佛照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的所有细节,然后再下一个瞬间,将它们悉数忘却。
在不知多少时辰后,有光线降落,武媚娘睁开眼来。
她见到的还是那双苍老、深邃的眼睛,眼睛里意味深长。
只是,她感到,自己似乎有点理解那意味了。
“明空。”长明师太进了屋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小沙弥尼,端着一只白瓷碗,碗里是稀饭。
长明师太接过碗,将她递给媚娘,说:“且吃。”
媚娘这才发觉自己饿极了。她举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热热的稀饭,直到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如何?”长明师太问。
媚娘放下了碗,双手合十:“师父,弟子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初祖达摩面壁十年,悟得的是什么道理。”
她希望获得启迪。她不知生为何来,死为何去。她迷茫于尘世之间,孤零无所依。世间万般皆苦么,五蕴俱空么?她感到生命飘若微尘,无处着地。她渴望,获得启迪。
她见到长明师太的眉间有所触动,长念一声佛号,撇下她,转身而去。
壁,又是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的壁,将她团团围住。她结跏趺坐下,她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世间皆苦,不如忘却。
忘情
长明师太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不过,为她敞开了藏经阁的大门。
藏经阁中有众多经书,包括玄奘法师刚刚译成的《大菩萨藏经》《瑜伽师地论》等的抄本。
感业寺的生活节奏仍在继续,在惯常的功课外,媚娘便在藏经阁中读经、抄经。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在内文学馆读书的生活。深邃的佛理勾起了水瓶座的她无尽的求知欲。她如饥似渴地阅读者那些关于空性和解脱的学说,并努力将它们融入自我的意识中。她忘掉了她的处境、她的窘迫和无奈。
也似乎忘掉了就在重重宫阙中的那个人。
暮光之中,檐下的风铃声动了。媚娘搁下笔,目光投向窗外。世间万象,不过四大偶然。聚散变幻,在心一识。媚娘这么想着,也这么自以为是。
渐渐地,生活成了一条单调的河,心成了一块石头。
直到这一天,高阳公主突然来了。
她们再一次相逢在净室里。
“他忘了你了。”第一句话,高阳公主如此说。
媚娘望着高阳公主那张愤愤不平的脸,她心里一动,但克制着自己,一言不发。
“他现在宠幸萧淑妃,又纳了徐婕妤等好几个嫔妃,连皇后也顾不上了。至于你,他忘得干干净净了。”高阳公主一字一句地说,说到最后,她生气得咬着嘴唇。
“这些男人全是这样,三妻四妾,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高阳公主兀自泄愤地说着,忽然,她似乎觉察到什么,停下来,看着媚娘的眼。
在那眼中,她看不到一丝怨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这个沙弥尼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仿佛她说的是一件遥远的毫不相干的事。
“你怎么了?”高阳公主问道,“你不怨吗,不难过吗?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完全忘记了你,躺在别的女人怀里了,你不嫉妒吗?”
“阿弥陀佛。”媚娘双手合十,她不知是违心还是真心地说,“贫尼无怨。”
“你!”高阳公主忽然发作起来,用力地掰开媚娘合十的手,“你竟然也忘了?”
媚娘放下了手,冷静地望着高阳公主。这张美丽的脸显露出歇斯底里的神情,柳眉高竖,甚至有些狰狞可怕。“我不允许你忘却。我想看到你疯狂,你要做个疯狂的女人,为了爱,你应该不顾一切!”高阳逼着她。
“阿弥陀佛。一切随缘,公主何必执著。”媚娘面无表情。
高阳听了,冷了下来,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媚娘的眼睛,仿佛鹰的利喙般要啄出她最深层的思想。良久,她哈哈笑了起来。
“武媚娘,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高阳公主冷笑一下,说罢,便敛起衣裳,起身出门去。
媚娘回身来目送着她。待到门边,高阳忽然回转身来,说:“你的心冷得很,我不喜欢。”
媚娘的心咯噔一声,那层自我保护的蛋壳仿佛一下子被击破了,有鲜血迸出,她的口中涌上一阵甜腥。
她一时感到眩晕,她仿佛又失去了方向,她倾倒下来。
她发现自己终究没有领悟。她只是将那些佛经的教义将自己包裹起来,仿佛不受伤害。而如今,在高阳公主的真性情的咄咄逼人面前,这些包裹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她失败了。
她问自己,认真地问自己,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大声地质问自己。
她要拨开所有故作淡泊、镇定的虚伪,大声地质问自己。
这时,她的心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个埋没多年的念头在此刻忽然喷薄而出。那么真实,那么真实,她是那么地渴望。她立刻站起来,跑出门去,她急切地跑着,任凭风儿匆匆,她在住持房中找到了长明师太。
长明师太结跏趺坐在蒲团上,仿佛在沉思中。
媚娘一下子跪了下来,长长叩拜。
许久后,长明师太回过身来,见到长跪不已的媚娘:“明空,说吧。”
“师太,我请求许我回家一次,见见我的母亲。我想只有见过她,我才能放下。”媚娘说着,眼神急切。
“去吧。”长明师太没有迟疑,当下应允。
化缘
在十二年后,媚娘才又一次伫立在长安自由的大街上。
日之方中,南来北往的人们熙熙攘攘,仿佛自由无比,奔波在各自的利禄路上。媚娘伫立在路中央,光着头颅,披着尼袍,她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人们在她身边走过,投来一瞥或不曾注目,便匆匆离去,留下一阵空气的漩涡。 (未完待续)
在他们短暂而闪过的眼睛里,媚娘见到的无非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沙弥尼。
她仰望,日光炫目,在伟大的长安城之上——她生活了许多年,却几乎忘了的长安城。
她开始行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在朱门高轩前经过,在寻常巷陌前经过。她的记忆微茫,贞观十一年前的长安,那些她母亲带她出入过的府邸,那些姐姐带她逛过的店铺,那些她独自个踩过的石板路。她记忆微茫,已寻不见旧时的模样。
她在想她的半生,她在寻找什么,她在渴望什么?君王的宠爱,妃嫔的名位,家族的荣耀?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她是一个空门沙弥尼,一无所有。
她摸摸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它在跳动。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