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在网上买了一个青芒，又青又涩根本没法吃，就把它丢到一个角落里。今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某个角落竟然飘来一阵清香。循着味道飘来的方向指引，发现竟然是它在那个角落里默默的成熟了，和这个季节一起。
每次一说到味道，我就止不住会想到一个人——我的朋友吉儿。她是像花千骨和香妃那样生下来就带有异香的人？你想多了。她其实是一个鼻子特别好使的人。每当遇见一个人，她都会记住对方的味道。
她说，纽约是浓浓的消毒水味，巴黎像一叠受潮书报的发霉的陈旧味，最爱的是巴塞罗那那种麻质衣服晒干后暖暖的味道。但是她还是对南京秋天的味道情有独钟。要不然她一个北方的姑娘怎么就来来去去还是回到了南京呢。
吉儿深信不疑的所有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视觉上的意淫，只有嗅觉才是深入大脑的虔诚爱意。就这样，凭借着嗅觉对她神奇的召唤力量，那年夏天，吉儿喜欢上一个男生，直接原因是那个男生的身上有让她心动的味道。
那是2012年的迎新晚会，男生有一个节目，随手将自己的外套丢给了吉儿，让她保管。吉儿拿着外套，有一股暖暖的薄荷味儿，人山人海的晚会现场，她说竟然像穿越了一次热带雨林。
我好奇问过吉儿“到底是什么味道？”
她总是一边笑一边说，“这是你们凡夫俗子闻不到的味道。”
我说：“你是狗鼻子，我们比不过。”
吉儿猛吸一口气，秋天就是有一股好闻的秸秆气味。
我猛吸一口气，打了个哆嗦，还别说这秋天也挺冷。
几个月后两人真的水到渠成的在了一起，那男生叫做少康，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因为家境不好，两人的生活开支基本都是吉儿担待的。少康对吉儿也很好，一应杂务琐事都包揽了去。用吉儿的话来说，两个人的爱情其实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幸福味道。
早上，幸福是少康手里豆浆油条的味道，中午，幸福是他张罗的一桌饭菜的味道，晚上，是图书馆里书本厚重书卷味道。总之吉儿的鼻子嗅到了各种幸福的味道。甚至毕业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辜负我们这么多人的鼻子，我们都去了天南地北的时候，一南一北的两个人都留在了南京。
后来我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的时候是在上海。那是2014年出差去上海，她说她也在，晚上赶来见我。
她说：“本来应该请你去我家里的，可惜不方便。”
我说：“怎么了，难不成金屋藏娇了不成？”
她说：“他弟弟和母亲都在，现在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
服务员走过来，端上来两杯柠檬水。
吉儿嗅了嗅，“上海的水，不如南京的味道那么好。”
我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又生猛的吞下一大口，一嘴吧的柠檬味。我又想起了吉儿灵敏的嗅觉，打趣她：“怎么，难道上海的味道不好么？”
吉儿却没有回答我。低头继续喝水。
“六米，你说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过了保质期，味道就会变？”
我说：“连保鲜纸都有保质期。又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呢？”
那年大学毕业，少康在南京的工资很低，只够自己一个人吃饱穿暖。吉儿在交了不知道几次房租之后爆发了。
“你这样子是准备要好好过日子吗？”
“你就打算要这样让我跟你一辈子吗？”
“你觉得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
那一天，吉儿的鼻子里肯定是塞满了火药味。
少康没有说话，第二收拾了行李默默的去了上海。
二个月后，吉儿也辞去工作去了上海。
吵架就像是抛锚，抛了第一次之后就经常抛。屡试不爽。
因为饭菜不合口味吵架，因为花钱方式吵架，因为东西摆放的位置吵架。吵着吵着就吵到了分手，起初吉儿哭，后来也就不哭了。吵累了就出去走走，上海高架那么多，一走进去就容易迷失，无论嗅觉再敏锐也没用，狗鼻子也闻不到回家的方向，因为根本没有家的味道。
几个月后，吉儿分手了。
一个人拖着行李就离开了家，从四平路走到南京东路，蹲在南京东路地铁2号线的出口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南京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吉儿说，在上海的日子是她嗅觉失灵的日子。闻不到花香闻不到薄荷的味道，甚至连爱情，都是无色无味。
这个社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日期。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都有了保质期。秋刀鱼过期，肉罐头会过期，甚至就连保鲜纸都会过期。然后我就开始怀疑，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东西一旦过了保质期，就会变了它原来的味道，我就开始怀疑那个让吉儿心动的味道是不是也会变味。那爱情呢，爱情会不会变味了。如果爱情味道变了。
那天晚上，吉儿卖了最晚的一班车，回到了南京。
下动车的那个瞬间，吉儿的嗅觉就开始慢慢的恢复了。首先闻到的就是熟悉的味道。
原来，爱是所有细微的触类旁通，却唯独不是爱本身。
后来在南京，吉儿认识的新男友，她比吉儿大十一岁，吉儿就叫他老白。
老白是公司的高管，成熟稳重。每天按时上下班就能把乱成一团麻的公司收拾的井井有条，回到家又能把吉儿照顾的像个幸福的小公主，没有再让她一个人行走在冷冰冰的高架上，也没有让她一个人闻着冷冰冰的夜风。
吉儿闻着老白身上稳稳的味道。她也会想，老白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伤心事吗？他曾爱过谁，被谁爱过，他在爱里又经历了怎样的恩慈与辜负，才成为今天这样温厚柔软的人？
吉儿不知道，从来没有问过他。以后也不打算问。
和老白在一起的日子安稳而幸福。老白每天经过附近菜市场的时候会买一些吉儿喜欢的饭菜来用心做饭，他记得吉儿喜欢的味道和不喜欢的味道。每天吃完饭，吉儿会在老白臂弯里一起看会电视，然后闻着老白的味道心满意足的睡着。
老白坐在窗边看报纸，吉儿坐在她身边嗑瓜子。
风从床边吹来，拂过老白，吹来了他的味道。
她放下手中的瓜子，深吸一口气。
嗯，真好闻啊。
六米姑娘：武义人，网易云阅读签约作者，微电影编剧。著有长篇小说《爱情不是你想要就美好》，撰写微电影剧本《再给我一座城》等。五年在动荡不安的青春里带着三脚架行走，在全国各地听不同城市的姑娘倾诉，最后一一写成故事。一直渴望成为旷世风流的女神，最后却当了文字里的“女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