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是要走着让人瞧的!瞧着,咱好日子来了。”骆大嘴光膀子揽过郗小月,大嘴就要凑上去。
烟熏味呛得郗小月扭头直咳:“嫁给你十多年了,女儿都上高三了,这才刚从地狱逃到人间,亏你还是营房助理呢!近水楼台还先得月呢!连一个士官都不如!”
“咱职工,后娘养的,哪能比亲生的。”很没趣。
郗小月缓过气来:“好在咱熬到了这几十平米,团级呢!还有这装修,咱满意。”
“开玩笑,装修三个多月。你没看到,民工可卖力了,不愧是咱管理处的‘老搭档’。处长这回算是给足了咱面子!”大嘴不无得意。
郗小月咬牙回过头:“这下尝到分管维修的甜头了吧。”
灯灭,窗外的月光趁机溜来,地板是新的,床单是新的……
“嗨,自从你的工作上了台面后,我感觉她们都另眼看我了。”
“没见我的胸板也挺直了么!”
“早该直了,一米八的人,以前那样我见了都难受。”
“苦尽甘来,走着瞧!”
“呜——”忽然,楼下电钻声响,震耳发聩,地动山摇,寂静的夜瞬间被打破……电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骆大嘴仰身而起,正想冲出去气吞山河,忽又迟疑了,想到自家装修期间,也是这般轰轰隆隆,山崩地裂搅得四周乃至整栋楼鸡犬不宁,装修前也没挨家挨户打招呼,只是在楼道贴了个告示。敢吭声么,只怕没等装修完,东家找西家骂,就早已里外不是人了。不招呼,大家反倒忌讳,想想啊,军队院里,谁才敢拿营房当积木折腾?民工也配合,每天干到夜里十一二点,电钻声也不停。邻居向管理处反映,都被压下来了。好了,总算顺利入住了。却莫名地响起电钻声,难道是有人以牙还牙?可不,大院里谁家修补,必须向管理处报告,没人来找啊。是谁呢?电钻声忽高忽低,断断续续,成心似的……咋办,若冲出去兴师问罪,不正好撞人家枪口上么?他正犹豫,暖气管这时也发出了巨大的梆梆敲击声。
“你得罪谁了?”郗小月一下弹起来,紧捂双耳。
骆大嘴也火冒,冲楼上吼道:“有病啊——”
“你到底得罪谁了?”
“我得罪鬼啊!他大爷的!”骆大嘴开灯下床,要冲出去。
大门接着传来轰轰的拍打声。
“谁啊谁啊?有病吗?”骆大嘴几乎发出了狮吼。
门外也发出了狮吼:“有完没完啊!深更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
女儿也被震醒,开灯惊慌失措地问:“到底发生什么啦?”
骆大嘴摸黑冲到门口,轰地推开,连鬼影子都不见,冲楼道里嗥道:“有病啊!深更半夜,有门铃不按。”楼道灯应声而亮,四周出奇的安静,他嘭地关上门。再也睡不着,本想搬进这栋老团职楼,大家会对他这营房助理高看一眼,谁料刚入住,上门叫板来了。
“哼!”郗小月倒头蒙上被子。女儿屋里的灯也关了。
啪!关灯。骆大嘴靠在床头心潮澎湃。作为大院锅炉工的儿子,他几乎在同龄面前抬不起头。高考落榜时,赶上锅炉房被拆,父亲一病不起,他更是茫然无助。好在管理处将他收为勤杂工,一干多年。毕竟是闲人,走路抬不起头,眼光躲躲闪闪,脚步匆匆,怕人嘲笑。不仅如此,也让妻子和女儿躲躲闪闪,脚步匆匆。这不,好不容易从跑龙套熬到正式登台,刚刚扬眉吐气,这又……
辗转难眠,第二天无心办公,握着电话反复确认夜里骚扰之人,正是楼下楼上的老张老马,均已转业,说白了,人走茶凉。老张居然在他家装修期间,拿着铁锹上门理论,老马索性跺地板,打狗还看主人呢,骆大嘴越想越理直气壮,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傍晚,按响楼上门铃,门一开,骆大嘴冲着老马的妻子就劈头盖脸:“昨晚是老马在敲门吧,啥人啊,有门铃不按,轰轰的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
不等老马的妻子张嘴,楼道里身着睡衣的郗小月帮腔道:“真是没教养!邻里情分还要不要啊?”
老马从里屋冲出来,拉开妻子,要关门。骆大嘴死抠住门把,不让关。二人另一只手就你推我搡。骆大嘴以警告的口气对老马说:“邻里之间以后还要不要帮衬?不要帮衬,就走着瞧!”
“装修几个月不打声招呼,不道歉!这样的邻居可以不要!”老马使劲扳开他,轰地一声关了门。
“走着瞧!”骆大嘴哪受得了,正下楼,只听楼道里的门相继轰地关上,分明是鄙视他。
奇怪,从此以后,骆大嘴不敢理直气壮地回那栋楼了,害怕回家了,平时走路也害怕被人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