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的小区里栽有许多的栀子树,每年日历一翻到六月,积攒了11个月的墨绿里,突然就挤挤挨挨地冒出累累条状暗绿花苞,一夜之间便会前赴后继绽放出雪白的花朵,随之而来的,当然还有浓郁扑鼻的花香,热烈而肆无忌惮。她便这样一年一年要了我的欢喜。
少女的时候,对花的欢喜是很矛盾的。各式各样的花,总有她缤纷的色彩来吸引你的眼球,一切美好的词语加诸其上总不为过。不管花朵多么微小,但只要你凑近她,总能发现任何一种花开的姿势里都有其独特的质感与美丽,令人滋生无穷遐想,不自觉地想吟咏这样的诗句: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吟咏的心里幻想花瓣覆被的时光,定是精致柔软而静谧,不沾染一丝俗世尘埃。于是一呼一吸都变得很慢很慢。但花有脚步,总不待你梦想细细规划,不理会你片刻沉溺,她便枯萎便要急匆匆地去结果。赏花的心情戛然而止,期待许久终是不欢而散。柔软的心,盛满花朵,自然也盛满惆怅。
突然有一天,你心里不再因住着秘密而交织惆怅,日头早已溢满柴米油盐味道。见证阳光收敛掉日间的犀利,留凉薄的霞帔挽来夜的璀璨。幸好,住进的这个小区,正好开着一树一树的洁白栀子,空气里飘散着浓郁芳香。那一刻开始,就算在五楼窗台,都飘飘渺渺地感受到一楼升腾而来的清香。在钢筋水泥的城市,让人觉得离自然是如此之近。心下泛起涟漪,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疏影横斜。六月就这样倚在栀子树梢,驻足侧目,远远观瞻。因心里欢喜,怎样都是风景。
但也有疏忽时。某年某天,刚进小区大门,被黑板上的通告吸引,意思说,玉荷花进入了盛开时节,希望大家共同爱护欣赏,不要采摘。玉荷花即是栀子,每一个名字都是如此悦耳。于是,我特意在栀子树前停下脚步,果真看见许多同叶色相差无几的花苞攒头挤脑,累累压枝。有些花蕾已经爆出一丝其嫩如绸的纯白色花瓣,凑近,立刻幽香扑鼻。还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香气,霎时间令我心思雀跃。寻常之物易被忽略,我的栀子情结大抵也是如此。早出、晚归,总是有许多比栀子花重要的事情占据精力。我掏出手机,拍下一树含苞的绿茵匆匆离去。我愿旁人,亦如我这般,从不因欢喜而折下栀子的花蕾——骨与朵怎么能轻易分离。
那许多时光后的六月栀子,我只消用一个片刻,掏出手机,拍下它。因为它的浓烈,更因为它的恣意,六月,被栀子花香裹得严严实实。来几场梅雨,也会出落得越发锃亮,虽然属于每朵栀子的花期是如此短暂,但六月栀子依然开成如痴如醉的花海。前几日,带着果果穿过小区,那些花儿已经多数开败,空气里依然飘散着花香,但是每一朵都明显过了最好的花期,花瓣如雨一样落满草坪,枯萎的白在南风里偶尔翻滚几下,便一败涂地的焦黄下去。而没有花朵映衬的花香,隐隐教人怅然,象花开到荼蘼,叶落彼岸。又一年送别栀子花仙。在记忆的线团当中,栀子花香浸泡着的六月,只要我想起念及,便会在此刻的光影里复苏。道是寻常毫不起眼,但总磅礴得无以复加。于是年年梦里,总辟出一处安然悦纳这些袭人花香,使七月盛暑不再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