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下雨，我们还是要在吃完晚饭后走路。
穿过一区，来到一个更大的小区，脚底下的水被我们俩踩得吱吧吱吧响，我尽量想保持和他的脚步一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好走几步之后就赶一步，所以如果有人跟在我们后面的话，肯定会看到我老是一跳一跳的。
我正在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差点让我踩到一个巨大的水坑。
是的，我确信无疑，听到了某一排房子里传出一个老人的哀嚎声，长长的，先轻轻地从口中出来，然后忍不住放大了音量，拖了很久，尾音才慢慢消失。
我停下来，拉着他也停下来，“你说，是老人生病了吗？”我看着他，充满忧愁。
“应该不是吧？你听错啦！”他想拉我走。
可是，明明是老人在哀嚎，在哭。
他不知道，我想到了我的邻居。住在我老家的隔壁，生了骨癌之后，每夜每夜痛苦地叫唤，那声音让人痛彻心扉，他疼得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门口，“疼啊，疼……”他叫道。可是没有子女出现。听说他的两个女儿回来看爸爸，只是在门口，戴了口罩，远远地望一眼，把东西放在门口，便走了——听说后来他的肌肉已经全部腐烂，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后来的后来，他就疼死了，死时，儿子不在身旁。
我想到了奶奶。躺在床上将近半年，没有更多地去看望她，照料她。那个中午，我做了一个梦，奶奶说，我要出远门了，你不要难过啊！坐月子的人，哭多了对身子不好。我一看奶奶身上，的确穿着簇簇新的蓝色对襟夹袄，脖子上竟然围着一块红色的小围巾，确确实实是要出远门的样子。醒来，电话响，爸爸在那头说，奶奶去了。身边才出生十天的儿子，没有见到他的太奶奶，不能听她讲从小时是千金大小姐到后来含辛茹苦拉扯三个儿子的长长长长的故事了。
愧疚至今，不能去想她是怎样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孤独了那么久，恐惧了那么久……
这个老人，也是这样的老人吗？
我久久地不能移动我的脚步。
他终于说：“好吧，我们去看看。”
我们循着声音一直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大大的窗户里灯火通明。一个老爷爷在不停抚摸着一个老婆婆的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她对面不停地朝她扮鬼脸，可老婆婆还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啊——噢——”
仔细看，发现老婆婆坐在轮椅上，她的双腿被细细地绑了干净的纱布，被小心地架在一块柔软的布包着的支架上，或许这样她可以舒服一些。
原来是她啊！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认识她。在昨天我一人散步回家的路上，也在这个小区，我遇到了她，正被一个年轻的妇女轻轻推着散步，遇到一个熟人，她停下了。
“哦，推着婆婆出来玩啊?”
“是啊，每天晚上推她出来走两个小时，白天上班也只能让她在家呆着啦！”然后妇女俯下身，笑着对老婆婆说：“当然，我们的婆婆很乖呢！不哭不闹的，要表扬。”她塞给老婆婆一小块糯糯的蛋糕。
老婆婆含糊不清地“呜呜”叫着，似乎很开心有人夸她。
‘哈，她的时钟比墙上挂着的还准！一到七点，就开始哇哇发脾气，闹着要出去玩了！现在她的智力，和我儿子三岁的时候差不多。”妇女转过声，轻轻对邻居说。
在旁边的我，邻居，都笑了。
看来，是今天下雨，媳妇不能推着她出去玩，她正闹脾气呢！老伴给她捶背也不管用，孙子逗她笑也不管用，反正她就是要出去玩！我一看时间，七点二十分。
灯光很温暖，灯光下的一切都很温暖。
我转身，和他说：“真好！你撑的伞往你自己那边靠靠……我们散步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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