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悊
试着取古体诗之凝炼和现代诗的放开，混血成散文叙事体。谨此，提前一年纪念不朽的世界药物学先驱李时珍生辰五百周年。
神农架上的中国情结
荆楚地脉最深处的激情
井喷亿万年蕴酿的烈焰
那是梦醒后的温度
如同庄子破茧成蝶长梦
满怀历史的深情和焦虑
面对生命的敬重与渴望
短促生命里，一梦三十年
如同女人想着做母亲的梦
梦醒，孕出一部天大的书
化腐朽为不朽
旷世巨献《本草纲目》
翻开巨著
如同翻开你沧桑一世
沉重生命的底稿
天人合一，神奇对接
你用大明的语言，自己的语言
畅述药物的个性和共性
天地精华知性归宿
生命之树长青源泉
字字句句全无雕饰
就像美人不去美容
不施脂粉更显本体清香
不穿丝罗更见体态大方
你深知夸张始于无知
华丽词藻并不完美，喻词也会走样
《诗经》、《离骚》、唐诗、宋词
还有美中不足和伤人损己的旮旯
世间的躁动，一半应归咎文人
把原来面目颠来倒去
渲染不当，那是可怕深渊
因，你喜欢《永乐大典》文风
曾记否？你自幼羸弱，遍医莫赎
暗疾伴你长大
你自攻医药，塑出强健
自此，将自身疾患推及百姓病源
曾记否？你书生意气
棋琴书画，医卜星相
长耽医药，渔猎众书
“李八斗”，朝野皆知。
已卯之年，二十八岁
你出任楚王府奉祠正
万历帝又敕封文林郎
掌理王府祭典礼仪
大明神圣肃穆的殿堂
位尊职闲也不作权贵幕僚
不肯谄媚阿谀打发日子
一心研读经史子集，眉批医药百家
医药无止境啊
《黄帝内经》意犹未尽
你兴奋地进入经络之道
经络，生命动静的内视
那是青年的梦
没有犹豫，辞去奉祠正
扑身而上
三年，怀抱金砖而出
用你的名号，著作《濒湖脉学》三卷
脉象里微与濡、弱与细、结与涩
紧与数、弦与革，只有几微之辨
指下了然，心中是否了然
不满足一部书的脱颖
从指下了然到心如明镜
你走进千家万户
潜心于脉动的天涯海角
捉摸男女老幼脉象
推敲经络变化奥妙
把心沉淀成寂寞
钻入众人律动的心脉
人体里的经络管脉
如同大地上江河溪流
有的涓涓，有的澎湃
有的荡漾，有的滔滔
那是个不安静的世界
细细地辨惑、感悟、比排
病魔和死神触发之地
潜在变化常常出人意外
盛年，你游曳在经络天地里
日以继夜，不知寒暑
二年，笔走龙蛇
磨墨出四卷《奇经八脉考》
考证经络变化
生命的钟摆
气生不息，经络通知
气数盛旺，脏腑不老
奇经八脉气顺血和
有力、均匀、衡定
奇经八脉气滞血阻
无力、错乱、失衡
由盛变衰的气数
是一切病征先兆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先兆里隐约着祸端
岐伯告诉黄帝
病，从病未治
未病绝不是无病
预防病学里最早的权威之语
为参透这一医理
壮年，你谋画生命之树长青
病未治，如何治
谋治必先谋药
经络、脏腑、七伤调理
横亘着更大的摄养和摄生
针砭、运动、推拿、火炙、手术
九九归一，成也药，败也药
你是万历帝敕封文林郎
翰林院备补官员
辞去奉祠正职位
又奉召去四川蓬溪县担纲
老百姓心里的父母官
只有亲民、殃民两类人
自古就是这样的分类
却有本源的道理
在你心里，老百姓是病人
身心身外的病
疾与苦像大山一般压着
身为县令，你寝食难安
你无法解脱百姓身负的苦难
总有法防治百姓身罹的疾患
两才取其一，“良相不如良医”啊
毅然辞职，回归故里
小少患病忆犹新
长成经历无忘怀
成败关头在于药
辨别真伪不容缓
这个约定，让你踏上新的里程碑
历史证明，你的抉择前无古人
神农召唤，你从故里出发
八千里山山水水，以身试药，考证格物
故里黄州与鄂州毗邻
古称鄂，原是荆楚大地
神农、黄帝、屈原、昭君，还有你，一样血性
都是本土白龙洞猿人的遗传基因
一路西行，入神农架幽深莫测山林
山顶上那株神奇茶树，《神农本草经》记载
“神农日遇七十毒，得此茶而解”
现已繁茂出一片原始森林
你采摘一叶慢慢咀嚼
甘冽朴实，溢满清香
“天工造物，国之瑞草”
你的赞美，使国茶具有瑞草之称
踏着神农足迹在神农架验证神农百草
从神农架漫山遍野，折往
三峡入巫山，徘徊四川云贵
当日有三人伴随，后来你踽踽独行
宿深山层崖
听夜鸟悲啾
受风雨淋袭
惊虎猿啸傲
月空山啊，雾濛濛
山复水啊，路迷迷
衣沾露啊，意寒寒
腹中饥啊，力疲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亚圣孟子所言
如灯如火亮在心头
你践行于自己的约定
尝百草、察五行，体验万物
候时机、复时轮，星转斗移
困无眠、饿无食，持之以恒
百步百折不回头
千难万险偿得失
色香味形品本草
五行生克辨格物
山里水里的岁月
也有猎人、樵夫、渔翁、药农来伴当
掏摸着他们谈吐胜读万卷书
盛年，你满载而归
到家时，衣衫褴褛、槁槁枯枯
你看着亲人失惊的脸容
亲人看到你活虐的模样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没有说久别想家的思念
也不说山里水里的历程
不是你寡情薄义
梳理心里的收获更要紧
你把书舍作囚房闭门不出
儿子建元自幼在此攻读
你说过，这里也是孩儿的书房
今日，你告诉儿子：不准进去
不久前，儿子建元府试及第
取得黄州府儒学增生广员
即是博士生身份
也不敢造次再入书房
这里是一列三楹书舍
门楣上你贴着“神农走狗居”条幅
后人曾留下解辞
“然性廉恭，实欲避扰”
你面对摞摞医著、本草和格物
逐字逐句看样校评
汉末名医李当之，梁末大医陶弘景
唐医官李勣、宋国医刘翰
自本朝回溯上古
千百药物被张冠李戴
土名别称李代桃僵
同类多名、异质同名屡见不鲜
非是先贤不够智慧
地理环境和偏居造成
一方水土、一方乡音、一方风情
杂乱酿成失错，文字也很无奈
矫正杂乱和失错
抹去瑕疵，剪除蔓芜
如同女娲补天
别无选择，只能凤凰涅槃
千千万万精灵炼成五彩神石
须按方位排列可补天
千千万万元素衍生五行本草
需要正本清源可安生
浴火中，你忘掉人间烟火
将身化作文虫、物虫、药虫
蛀尽文字、万物和医药
变无知为灼知，完美于至臻
山里水里积攒的奇花异草
查实根本，复其面目
你精心绘制一千零九幅插图
标正产地、形状、气味、药效
无数被你鉴定的药物
可配伍多少防病、治病、养生汤头
近乎天文的数字
时刻在增长的末知数
如同夜空繁星
数不尽依然灿烂
就像不明哲理的存在
也一定在哲理中生活
你奉献出一万一千零九组验方
不够药理天文数中的零头
却耗尽心血
点燃着天文数中辉煌的亮光
昔，《神农本草经》三卷
载，神农一生识本草三百六十种
你，以身试药增本草三百七十四种
补，《尔雅》，《诗疏》之缺
《尔雅》、《诗疏》弥久留存
积古之本草格物一千五百一十八种
你披肝沥胆，心神交瘁
集成本草格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
女娲补天之阙
你补本草之全
煎熬到乌头变白头
青须成银丝
从盛年到老年，三十年约定
将天时地利人和收获
春风化雨，天降落英
一百九十万言惬意人生
评说你神农下凡、岐伯转世
这样的泛论对不住你
被自损成一棒子干柴的身躯
人们已看到你心中的大爱
“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善之
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
老子的铮言，你的信誓
满脸皱褶，放射着你无限的大仁
人类之道，自强之道
三十年圆满约定，淬火成精
你赋予人类
一张“天行健”通行证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易经》里质朴的警句
苍天的规范与恩赐
让人类学会虔诚和敬畏
坐享，天不行健
巧取，天不行健
放弃，天不行健
苟同，天不行健
《本草纲目》天下人行健的纲与目
如今，你的后裔李明焱
追逐你的大道，开启药物基因密码
准备着，跨上天行健的历史峰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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