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我家原先是日子一直过得很紧巴,尽管母亲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然而,每到春荒之际,我家的谷柜总有一两个月空的。而向村邻开口借粮的总是母亲,因为,当了十多年村会计的父亲是放不下这个脸面的。当然也会有了解我家情况的好心村邻主动地问母亲是否缺粮,然后,母亲就会叫我和她一起,拿着箩筐到有粮的村邻家借粮。我才十二三岁,身体没长高,抬前面,母亲就尽量地把箩筐绳往后移,让自己承担的重量更多一些,母子抬着往家走。等到夏天收割了稻谷,母亲又会把粮食给村邻还上,还完稻谷,家里谷柜中的稻谷又会只剩一半不到,到第二熟谷割了也还装不满,这样,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用母亲的话说是“一年接不上一年。”那时候,家里吃的一般是早晚稀,中午干,而干的也往往是菜饭或番薯丝饭,那种把番薯丝晒干储存起来,再和进米里做成饭,番薯丝多米饭少,吃起来味同嚼蜡——从这里我知道了嚼蜡的味道。这种饭实在让人吃得生厌了,所以那时候很盼望能够吃一餐真正的白米饭。
然而,好日子说来就来。那年冬天,邻居一位从永康过来走亲戚的阿婆说:“我那边已经把田包掉了,你这里怎么还不包啊,田包了几何自由哦,粮食都多得吃不完。”有人应说,既然永康都包了,那武义也该快包了吧。果然,第二年,上面也发动村里包田了。父亲是会计要负责造包田的方案,他先是和村里干部一起背着绳子把村里所有的田亩丈量清楚,给每块田编码造册,按照产量和离村远近分成几等。准备工作完成后,村里开始组织村民包田,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动了,村民们涌向田头,许多人早已心里看好想种的田块,盘算着报多少产量合算,只要谁报的产量高那田就归他种,并按照他家口粮多少算出他家的田亩数,立即划出田块并打桩做记号。这样,同样的口粮,那些原来产量高离村近的田块要的人多,报的产量超得高,那得到种的田亩就少一些。而如果是那些原先产量低、离村又远的田块,自然分得的田亩就多。父亲与母亲想多种田,认为只要肯下力气,差的田也能多收粮食,吃不完了可以卖钱,于是就专挑那些原先产量低、离村又远的田块,所以村南山脚的石塔头、村北坡后的芦塘都有我家的田。
由于田多路远,我的父母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地下田干活,那些田少的人家早已收工,回家都已经吃完晚饭了,而我的父母才能收工,在夜色中饥肠辘辘的回家。特别是给田里挑栏肥的时候,田近的人家一肩就能挑到田头,而我家则要两人接力,又要换好几次肩才能到。所以,我家种田比别人家要累很多,但为了多打粮食,父母也就忍了。那时候,我和弟弟还在上学,我只要一放学就要立即回家做饭,给鸡、猪喂食,然后等父母回家一起吃晚饭。而到夏天“双抢”大忙的时候,我和弟弟也都要参加田里劳动,干活的辛苦在年少的我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喜的是,包田到户的第一年,全村粮食就获得了大丰收,家家户户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家谷柜也历史性的第一次装满了稻谷,家里又做了一个两橱的大谷柜,也装满了粮食,还卖给国家许多粮食,得到了急需用的钱。过年的时候,父亲用红纸写了“粮食满仓”四个字的斗方,高高兴兴地贴在了两个谷柜上。从此,我家的谷柜再也没有空过,家里的日子更不用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年比一年好了。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包田就是意味着粮食满仓,就是意味着丰衣足食。 (高济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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