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潇宇
公元前五世纪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所撰述的《历史》一书,是记述公元前六世纪至前五世纪波斯帝国和希腊诸城邦之间关系的一部历史名著,希罗多德因此被罗马著名政治家西塞罗称为“历史之父”。
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历史》一书中记载的不少事情是荒诞无稽的传说。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否认其史料价值,而且是很高的史料价值,毕竟书中的记述大多是希罗多德亲自调查而来的。且我觉得希罗多德最值得敬重的便是他对史实采取的实事求是态度——如果他不能完全清楚某件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他也至少能够从多方面的说法去展开阐述,而并不是主观武断地去下结论。比如本书开头就是讲希腊人与异邦人发生纷争的原因,希罗多德是用“根据有学识的波斯人的说法”、“腓尼基人的说法和波斯人的说法不同”两方面来阐述的,至于哪方面更加可靠,正如他自己所言“我不想去论述”,也许他觉得论述这个没什么价值——毕竟结果是他们打起来了。但是他们战争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就是值得人们去深思了。在这段历史里,我们可以亲眼见证一个城邦的兴衰,从兴起走向强盛,从强盛走向衰落,从衰落走向灭亡。“因为先前强大的城邦,现在它们有许多都已经变得默默无闻了;而在我的时代雄强的城邦,在往昔却又是弱小的。”这些小国寡民的城邦可以组成一个伯罗奔尼撒联盟来打败强大的波斯帝国,但即使强大如雅典抑或斯巴达,后来也难逃贫富分化矛盾加剧而衰落的命运,最终被亚历山大征服。
从古至今,改朝换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有一些改朝换代的原因实在是耐人寻味。在我之前的印象里,改朝换代的原因无非是统治者暴政、臣子野心膨胀抑或异族入侵,总是有所谓的历史规律可寻。直到我在《历史》一书中认识了一个叫巨吉斯的人,我才知道,有时候,细节也可以改变历史进程。
巨吉斯原先是吕底亚王国国王坎道列斯的宠信侍卫,坎道列斯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这个人讲,包括她美丽的妻子的秘密。坎道列斯为了向巨吉斯证明王后——也就是他的妻子——的美丽,命令巨吉斯在他们入睡时观看王后的裸体。巨吉斯当然不敢做这种越轨的事情,无奈国王命令他这样做,结果被王后发现了。一个正常女性当然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她便让巨吉斯选择:要么杀死国王,她嫁给他,让他当国王;要么巨吉斯自己面临死亡。按理说,巨吉斯挺可怜的,他本来就不想干这种两难的事情,杀国王是不忠,不杀国王自己要被杀。于是他杀死了坎道列斯,继承了后者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用现在的话来说,这真的是个很逗的改朝换代。毕竟赵匡胤陈桥兵变也只是被部下披了件黄袍,而不是被人家刀架在脖子上。不过我挺能理解巨吉斯,毕竟这件事的主要错误不在巨吉斯那里,甚至可以说他没有错——他是被逼无奈的。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不是那个行为荒诞的国王强迫巨吉斯去看他妻子裸体的话,能发生这些事吗?
按理说巨吉斯的故事已经够有意思,而他的五世孙阿律阿铁斯的故事则更加有趣。每当这位吕底亚统治者入侵米利亚人的时候,你会发现田野上的房屋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被捣毁烧掉,而是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但这里的全部树木和庄稼却被铲除得一干二尽。这种方式很容易让我们想到一类人叫做强盗,抢完了就走,但他又强盗得不那么彻底,不把你的东西抢光,否则他下次来就没东西可抢了。就这样抢了十一年后,在第十二个年头,吕底亚军队在焚烧庄稼时,把火烧到了一座供奉雅典娜神的神庙里去了,这之后阿律阿铁斯就病了,而且一直不好。在请教了神托之后,他派人修复了那座神庙,病由此好了。至此以后,吕底亚人与米利亚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签订了和约,成为了最亲密的盟友。从死敌到挚友,竟然是因为一场不小心引发的火灾。
由此可见,生活中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某件事情的转折点,细节也可以改变历史进程。这看似偶然,实际上也是一种必然。就坎道列斯这种行为荒诞的国王而言,治理国家肯定要出事的,也即所谓的偶然中存在必然。“细节决定成败”,有些时候,这个细节就发生在量变到质变的那前一秒钟,或是这个细节就导致了质变。
就普世价值观来看,希罗多德,作为一个雅典人,应该要对整个希腊的死敌波斯帝国十分仇恨,就像中国人大多不喜欢日本人一样。但在《历史》这本书里,我却难以看到希罗多德对波斯人的肆意诋毁之处。我们且不说也无法说希罗多德他本人对波斯人是否真的憎恶,但至少在他的文字里面,我没有发现这一点。用客观的态度看待历史,这也是一个历史大家应有的风范。我记得小时候看连环画《岳飞传》,封面上写着一句话:岳飞的做法是对封建君王的愚忠,值得批判。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连环画,这句话显然忘记了时空差异,忘记了“知人论世”,出版者没有置身于岳飞的时代去思考——把今人的意识强加给古人。我可以理解一些人因历史观的差异而得出一些有悖于逻辑的结论,毕竟他们的结论很多都是带有目的性功利性的,无可厚非。但既然是带有目的功利性的结论,就不应该出自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之口。
人类的种种伤心事中最可恶的,莫过于知道真相却无从改变现实。希罗多德这样说。其实我认为,就历史而言,知道真相就已经是最大的快乐了,就历史而言,我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它——至少在时光机发明以前是这样的。 (作者系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7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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